天一涯

  大的小的面面相觑,还是白休怨忍着笑绞了手巾来给她擦脸,一面哄着李泽道:“好了,好了,你自己吃吧,她吃过了。”
  李九收拾好自己,不等伸手掐一把小哥儿的大胖脸,忽听外头敲响了警报的梆子。近来一支洋人小队时常来犯,想是接到命令,意欲切断明军补给,盯上凤阳已有好几日了。此地毕竟是中都,城墙坚实,设施俱全,因故大家并不慌张,青壮带着老弱,母亲护着孩子,就近找地方迅速躲藏起来。
  “我去看看,”这会子就攻城不大寻常,他安顿好她们,猫腰窜到屋顶上,“你别出去。”
  “嗯,”她抱着宝宝,十分熟练地单手持枪上膛:“早些回来。”
  不肯受白衣教驱使不代表白君对当前的局势一无所知,日本在京都另立天皇,打出‘尊王攘夷、维新强国’的旗号,一面拉拢朝鲜、琉球一面明确拒绝与英法等国提供任何便利,唇亡齿寒,正如李持盈所料,他们希望大明虚弱,但绝不希望大明就此亡国。如此四国联军不免陷入被动,远道而来,人困马乏,食物药品乃重中之重,本来英法之间颇多嫌隙,普鲁士与美利坚也并非铁板一块,渐渐的摩擦不断,各方明争暗抢、彼此提防,都想尽可能独吞大明这块大肥肉,再不济也要撕下一块面积广博、富庶丰饶的殖民地。
  洪方彦能做到如今这位子,想也知道不是个傻子,哪怕立教之初就议定了不设教主,日本人占大头的腾蛇宗覆灭,余下白虎、孔雀二宗实力不足,只能唯他马首是瞻,不是教主形同教主——与洋人打过多年交道,洪宗主最知道如何拿捏他们的七寸,民主革命、解放百姓的口号一喊,洋人再找不到借口讨伐天国,尤其不少白衣教众还信仰天主教,不得已之下唯有捏着鼻子暗中使绊子,一面悄悄扶植藩王,庄王不就是这么起来的吗?
  哪怕有李持盈尽心竭力、奔前跑后地帮忙,他打从心底里不认为他们能成事,皇帝、正统在老百姓心中的分量太重了,如果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大多数人还是更情愿做个‘顺民’,维持现有的秩序,而不是将桌子直接掀翻,一切从头开始。
  “白鱼!”
  硝烟炮火里有人认出了他,顶着一头冷汗急得无可无不可:“他们新添了几门大炮,北门怕有一处城墙要塌了,你快去衙门报信!”
  极目远眺,果见北边的火光最旺最密,白休怨一句话也顾不上说,扭头又向府衙飞奔而去。
  围攻持续了一天一夜,好在凤阳城墙坚厚,当今登基那年为了应景小修过一番,否则只怕撑不下去。浙江泰半沦陷,原浙江布政使咬牙硬扛了数月,实在无力抵御外侮,被乱军杀死在了携家带口投奔庄王的路上。
  身为一省父母官,擅离职守、背弃朝廷,有人斥之为贼,有人怜其心苦,写了几片文章哀悼赞颂,得到消息后江府的某个院落悄悄挂上了白绸。事已至此,江周联姻这步棋彻底废了,一如江寄水最初预料的那样——君不成君,臣不为臣,江南乃至全国势必要迎来一次大洗牌,旧的人脉、亲缘自然都做不得数,更有甚者,万一下一任上位者欲治周布政使渎职之罪,受到牵连的也不过江十二郎这一支,而非江氏本家。
  大哥当然舍不得推儿子到前台,弟弟与外甥、堂亲或许需要衡量,弟弟与儿子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浙江水师是大娘娘的嫡系,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溃败到如此地步……”报纸上的东西大都经过粉饰美化,饶是这样,读起来也难免触目惊心,小厮跟他读了几年书,心里疑惑,干脆出口问道,“难不成他们是存心?”
  “倒不是存心,”再恨朝廷也不可能拿家国百姓当儿戏,“一则大娘娘是在浙江受的伤,京里能不借故治他们的罪?几支王牌军都给拆的七零八落,‘将功折罪’起来自然比不得从前;二则,如今咱们算是知道国库的银子都烧到哪儿去了。”
  真定在时一应武器、军备都是最新最好的,次一点儿的都不要,将士们顿顿有肉,铠甲精良,虽说花费颇巨,效果却肉眼可见,如今船只受损也无可替补,饱了叁顿饿两顿,更兼中枢处处打压,唯恐他们生出二心,就是戚将军在世也无发挥之地。
  “十二爷,”天色将晚,一个管事点头哈腰的过来传话,“老爷摆了席面,请您过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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