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第八机床厂名字前有个第八,是因为他还有别的兄弟单位。这些兄弟厂都直接隶属于国家冶金部。上下游工厂都是冶金部管辖的。
  为了方便原材料跟成品运输,他们这些兄弟单位都设立了运输科。科里的司机没有专门的运输公司那么多。但常驻的司机也有十号人。这十号人,一半是厂里职工子弟出身。一半则是从其他单位调进来。
  “所以,虽然咱都是运输科的司机,但因为出身不同,大伙儿还是会有抱团的现象。”
  顾立冬说道这个情绪并没有任何起伏。别以为男人就不抱团。男人抱团起来,那是女人无法想象的。
  就说他是自家爷爷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司机。刚进运输科的时候,也以为大家以后都是好兄弟。
  结果,就被人坑了一把。
  运输科的大型运输货车一共四台,大伙儿轮流出车轮流开。没有固定车辆固定司机一说。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出车。出车前司机需要对车况进行检查。如果有问题就要上报。之后是维修还是追责前一个用车司机,都是有固定章程的。
  顾立冬那会儿刚进运输科,还是一腔热血的小伙子。结果,老牛这人就把一台破车塞给自己。当时的自己也蠢,居然就信了人家的话。傻乎乎没检查就直接开走。
  最后自然是车子半道上发动机直接就废了。
  “那之后怎么办?”
  货车司机半路上车子废了,那就等于求助无门。
  顾立冬叹了口气:“幸好当时是短途车。找了两个老乡帮忙,最后给厂里打了电话。又找了维修公司的人过来。反正一番折腾,我那一年别说转正,差点连工作都丢了。”
  这个教训让顾立冬印象相当深刻。事后他也没找老牛算账什么的。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疏忽。人家要坑他,他可以不掉坑的。
  当然,不久之后,他也狠狠地坑了老牛一回就是了。也是那次之后,老牛才不敢欺负自己。
  这些个事儿听着特别不积极向上,顾立冬还真不想让媳妇儿听到这种糟心事。
  何玉燕的关注点则是一直在安全这方面。
  要知道,现在的货车司机跟后世的完全不同。现在的司机出车遇上故障,只能靠自己维修。维修的时候,如果遇上劫道的,那小命很容易就没了。
  出车危险不危险,看顾立冬脸上那道伤疤就知道了。
  而那什么老牛,居然下这样的狠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女人的职场争斗,她知道会有扯头花的事儿。但男人这样的争斗,那感觉就是拿命出来拼。
  “那跟着老牛离开的那三个人呢?”
  顾立冬:“那三个人跟他一样是其他地方调进来。自然也就一块儿瞎混。”
  说起来,老牛之所以对他下手这么狠,还有他爷爷的原因。
  他爷爷是第八机床厂成立后,第一批入职的司机。后来爷爷从一名普通司机成为了运输科的科长。之后政策不断变动,运输科的管理自然要跟着变动。
  比如,五十年代前期还能自由运输的货物。到了六十年代中期,不按计划运输的货物就是投机倒把。
  作为运输科的科长,他爷爷管理这方面十分严格。可能就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不好对付爷爷,就只能找他来撒撒气。
  这些个争斗顾立冬没跟何玉燕说太多,免得败坏了她的心情。只捡了些事情举例。然后说道:
  “他们一来就走,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找津市这边的黑市。跟黑市的人交易一批稀罕货。然后拉回北城的黑市。来回这样一倒腾,千把块轻轻松松。”
  看年代文小说的时候,何玉燕就大概清楚这个时候的司机是怎么赚外快的。
  一个是帮亲朋好友带货。从外地买了东西带回本地。中间会赚些辛苦费。
  第二个则是赚头更大的黑市交易。
  结婚后,顾立冬这个司机也跟她提了些这方面的事情。
  “他们不怕被抓吗?”
  这问题问出来后,何玉燕自己先摇头失笑。
  如果真的有胆子搞大宗货物黑市运输,那么就不止老牛这样的司机参与进来。
  “现在我们的科长没管这些,老牛就跟人重新拉起这门生意。投机倒把,被抓到会很严重。而且,他们走货的数量太多了。这一次回程是空车,我估摸他们不把车斗装满不罢休。”
  更深一层的是,本来这次出车的司机是没有老牛的。老牛估计是跟人打听他们会空车回来。所以就起了心思,跟人换了排班。他们那一伙四个人,就老牛胆子大。
  要是顾立冬事先知道老牛会出这一趟车,就不会把媳妇儿带出来了。毕竟,那三个人胆子不大。最多就带点手表啥的回去。
  何玉燕不知道顾立冬想什么。这会儿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投机倒把上来。
  她开始回忆这本小说的故事梗概。
  当时,她觉得贴主写的故事梗概万把字太长了些。现在却觉得太短了。短得她没法儿具体确定顾立冬的死因。
  没错,顾立冬以后会因为出车捎带东西而死。而且是被人诬陷,背负污名而死去的。具体的时间她不知道,大概应该是市场开放以后。
  剧情梗概描述中,那个时候的顾立冬虽然单身,但已经依靠努力开始创业挣钱了。
  该死的,故事梗概到了这里,顾立冬就下线了。再之后就是董建设在他的基础上开始发家致富。
  顾立冬正说着车队的时候,冷不丁看到媳妇儿气得牙痒痒的模样。立刻安慰道:“没事,我没事。这不是以前小很多事情不懂,这才被人欺负吗?现在我可是很厉害的。”
  这温柔的声音让何玉燕回神。
  她抬头看着男人那关切的目光,只觉得浑身的怒意慢慢被安抚了下来。她不是为了顾立冬以前被欺负而生气。而是为了他未来被诬陷致死难过。
  距离市场开放还有好几年,她会继续努力。到了那个时候,帮助男人躲过这个劫难。
  这一晚何玉燕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反正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男人温暖的怀中,耳边是男人那熟悉的心跳声。
  两人并没有睡懒觉,六点半准时起床收拾好东西,七点就去附近的饭店准备吃狗不理包子。
  上午是自由时间,大家已经约好十二点过后直接招待所门前等。
  走在大街上,听着带着当地口音的普通话,何玉燕觉得还挺特别的。狗不理包子自然很好吃。而且这包子的馅料给得足,后世的连锁店售卖的,跟这根本没法比。
  吃了包子,又去买了煎饼果子。两人吃得肚子饱饱的,就直接前往市区最大的百货商店。
  跟北城相比,这里的百货大楼没差多少。两人先去看了售卖大件物品的柜台。
  自行车票还没换到,而且换到了也不准备在这里买。所以两人只是看看价格,看看品牌尺寸。先做到心里有数。
  何玉燕算了算,一台自行车加上票,还得搭上将近两百块才能拿下。
  自行车边上的柜台,摆着几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机。上面大大的标价更加吓人。四百五一台,还得要一张电视机票。
  这东西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光是电视机票,市面上就很难见到。一般单位发放,也是发给领导级别的人物。
  “想要电视机?”
  顾立冬询问的语气,立刻让何玉燕摇头。
  这个时候的电视机估计也就能收到三两个电视台。而且还是定点才有信号,其他时候是花屏的那种。
  有那450块钱干啥不好,买电视机太浪费了。再过几年,等电视机的产能上来了,娱乐节目多了。那时候看电视才有味道。
  看完大件商品后,顶着售货员那一脸穷鬼的眼神,夫妻两人直接去到售卖饼干糖果的地方。
  这里的饼干跟北城没多大区别。何玉燕就买了两斤砂糖饼干,用掉一些粮票。糖果这块,何玉燕找了不少糖票出来。一出手就是五斤大白兔奶糖。
  在售货员跟其他顾客惊讶的眼神中,何玉燕又跑到卖红糖的柜台,直接买了十斤红糖。至此,手里的糖票就用得差不多了。
  买完这些,两人直奔下一个柜台买布。
  上一次顾立冬托人弄来十斤棉花,这棉花暂时还没用絮到棉被里面。前段时间何玉燕收拾顾立冬的旧衣服。发现这人就两件外出的军大衣棉袄。家常的袄子一件都没有。
  虽然还有两个月才到冬天,但何玉燕决定先给他做件袄子。袄子用的布面要求比较厚实耐脏。最终还带点防水的效果。
  这年头能防水的只有油布。但这布料显然不适合做衣服。
  何玉燕站在布料柜台前,看着柜台上面摆放各种不同颜色的布料。再看看柜台后面展示柜上堆叠的各种布料。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选得好。
  于是,她掏出了一小把刚刚买的大白兔奶糖。直接走到柜台那个售货员跟前:“姐,我想买个做袄子布面的。能帮忙推荐一下吗?”
  售货员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刚想呵斥两句。就被何玉燕塞到手里的大白兔奶糖给震惊了。
  接着就是眉开眼笑。
  当下毛衣也不织了,直接从身后的展示柜给何玉燕扯了一块样品布出来。
  “这布做袄子最好了。你是给你男人做的对吧!”大姐说着,朝身后拎着一堆东西的顾立冬挤眉弄眼。
  当看清顾立冬提着的东西时,这大姐的脸色一变,语气更加热络:“妹子,这布看中不?没看中的话我这还有些内部货。”
  何玉燕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在七十年代跟私人买东西。
  事情看着很奇妙,甚至她跟顾立冬一开始还挺抗拒的。但最终还是因为对方带他们去地方,就在百货大楼的仓库附近。
  开阔地的地方,让两人放下了很多戒备。
  事实证明,两人的做法是正确的。
  “妹子,这是我一个亲戚厂里分的瑕疵布。他一个大男人,用不了这么多布。所以就让拿出来换些能用东西。”
  何玉燕直接从那匹布中扯开一点摸了摸。
  布料很厚实,有点像后世的牛仔布。而且颜色是深蓝色,很耐脏。十分适合给男人做衣服。
  当然,那大姐眼中的急切她也看明白了。
  “妹子,这可真是好东西。错过这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了。我亲戚说了,这布是纺织厂新研发的料子。市面上可是找不到的。”
  何玉燕看出对方眼中的闪躲,知道这布料估计不符合当下人的审美。这布轮硬度比不上劳动布。论好看轻薄比不上的确良。而且价格肯定不便宜。
  可不,大姐见何玉燕没有拒绝,立刻就报了一个价格:“一尺只要6毛钱。”
  何玉燕一听就皱眉。
  这个时候,普通的棉布一尺加上布票大概要3-4毛钱左右。她这布料比别人的要贵上差不多一半。
  “这不贵了,这可是不要票的内部货。”
  何玉燕手头上的钱不少,但并不准备当这个冤大头。
  “一尺四毛钱,我全都要了。”
  听到四毛钱,大姐差点要跳起来骂娘。但后面那句又让她硬生生把话给吞咽了回去。
  天知道,这布到手后,可是压在她这里快半年了。再不出手,都怕要褪色了。
  女人咬咬牙:“行,但这布我那还有一匹。两匹布你都带走,四毛钱一尺。”
  “成交……”
  两匹布确定交易后,何玉燕表情放松下来。等待对方取货的间隙,拉着顾立冬商量:“我觉得这人手里可能有些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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