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萧缜:“挨了几棍子,都不严重,家里有金疮药,涂两天就好了。”
  他语气实在轻松,佟穗便没那么揪心了。
  耽误这么久,都快晌午了,阳光暖到叫人困倦。
  萧缜饿了,让佟穗给他拿两个岳母准备的苞米饽饽,这种面食凉着也可以吃。
  佟穗实在没有胃口,听着他若无其事地吃了两个饽。
  一开始还觉得惊讶,后来想起他服过六年兵役,在战场上不定杀了多少人,也就很好理解了。
  .
  回到灵水村,因为要停骡子,萧缜直接将车赶到萧家大院的后门,从这边进的。
  萧家众人听到动静,除了林凝芳,其他人全都来了后院。
  贺氏、萧玉蝉更关心车上那些包袱都装了什么。
  没等贺氏开口打探,老爷子萧穆神色凝重地问:“之前说午饭前能回来,耽误这么久,可是路上出了变故?”
  孙子孙媳裤腿鞋面都沾了土,又不是帮亲家种完地才回来的,这绝不正常。
  佟穗看向萧缜。
  萧缜扫眼家人,沉声道:“半路遇到一波占山为匪的流民,费了些功夫才甩开。”
  贺氏脸色大变,惊慌道:“咱们这边也闹山匪了?人多不多?”
  早就听说龙行山西岭那边有帮势力颇大的山匪,官府剿了几次都没拿下,只是因为离得远,还不曾来祸害灵水村这边,至于那些十几、几十号人的小匪帮,轻易不敢来灵水村这样的大村。
  萧缜:“看到的有十几个,不确定是否有其他同伙没下山。”
  萧穆:“行了,你跟我去屋里说,玉蝉、柳儿你们帮阿满搬下东西。”
  老爷子直接把儿孙们都带走了。
  贺氏朝女儿使个眼色,她紧跟着追了上去,哪怕不能进屋,躲在外面听听风声也好。
  佟穗并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回来,剩下的饽饽都是有数的,她直接把数量告诉萧玉蝉,再让萧玉蝉先把饽饽带去灶房放着。
  萧玉蝉失望地走了。
  佟穗与柳初拎着包袱去了东院。
  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再次踏进这间还不是特别熟悉的小屋,佟穗竟也有了一种回家的踏实感。
  柳初怜惜道:“看你这模样,吓得不轻吧?你在屋里歇会儿,我去烧水,洗个澡就舒服了。”
  佟穗浑身都虚,只能麻烦她:“大嫂多烧点,二爷回来也得洗一下。”
  柳初笑着应了。
  热水烧好,柳初去东厢房后门外把浴桶搬了进来,帮忙擦擦又兑好温水。
  考虑到萧缜随时可能回来,柳初先回了上房。
  佟穗插好南屋的门,刚要脱衣裳,注意到双手指甲缝里都是泥土,费些功夫清理干净才开始洗身上。
  泼了水,佟穗坐到北屋炕头,散着半湿的头发晒日头,直到此时,她才有了饥饿之感。
  一头长发快要干了,萧缜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是两个冒着热气的苞米饽饽。
  佟穗意外道:“你热的?”
  萧缜:“让二婶热的。”
  他们在屋里说话,二婶在外鬼鬼祟祟,萧缜想到佟穗还饿着,干脆请二婶帮忙热热饭。
  他说的简略,佟穗却能想象出贺氏不乐意的样子,甚至会因为该热几个饽饽与萧缜讨价还价。
  佟穗:“其实我吃一个就够了,那个你吃吧。”
  萧缜:“一口气跑了那么远,多吃点。”
  佟穗:“……”
  她垂了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萧缜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看看她浴后红扑扑的脸颊,再看向那一头乌黑蓬松的发。
  男人站在炕边一动不动,佟穗能察觉到他的打量,是在看她吃东西吗?
  佟穗挺不自在的,提醒道:“锅里还有热水,你也去洗洗。”
  萧缜:“嗯,只是手臂上有伤,等会儿洗头时得你过来帮下忙。”
  佟穗点点头。
  萧缜一走,佟穗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上午干的都是耗力气的事,两个饽饽吃下去刚好饱。
  听着南屋的水声,佟穗对着铜镜扎好头发。
  又在堂屋刷了碗,就听那边唤她了。
  佟穗心跳有些快,推开南屋虚掩的门后,发现萧缜并没有如她以为的那般坐在浴桶中,而是坐在桶外的小板凳上,穿着长裤,只袒着结实健硕的上半身。
  对视一眼,萧缜单手扶着浴桶边缘,将头探向桶内。
  他手臂上的刀伤让佟穗无暇去羞涩什么,卷好袖子站到他旁边,先解开束发的布巾,再左手轻按他后颈,右手从桶里撩水淋到他头顶发上。
  挖了皂角泥搓了一遍,用桶里的水冲一遍,再从盆子里舀干净的水又冲一遍,这便洗好了。
  正要拿巾子帮他擦头发,外面响起萧野的声音:“二哥,我卸骡子时发现车板上有滴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因为关心哥哥,萧野的脚步很急,一边说着人已经冲到了北屋门口,挑帘见里面没人,疑惑地又喊了一声:“二哥?”
  萧缜:“我在洗头。”
  萧野的脚步声马上往南屋来了。
  萧缜还低着头,透过湿哒哒垂下来的头发缝隙看见她紧张地绞手,及时道:“在外面等着,我马上出来。”
  萧野刚想说“咱们兄弟还怕我看你吗”,忽地记起今日不同往日,二嫂可能在里面,不由嘿笑两声:“行,我去北屋等。”
  佟穗暗暗咬唇,小叔子等就等,嘿笑是何意,好像她与萧缜在做什么不正经的。
  有点恼,佟穗帮萧缜擦头时就不是那么温柔。
  萧缜第一次让她帮忙,无从比较,只觉得她这力道已经够轻了。
  擦好头发,萧缜站起来就要出去。
  佟穗急着道:“衣裳!”
  萧缜看她又羞又恼却不敢瞧他的样子,这才捡起放在一旁的干净外衣,三两下穿好。
  北屋,萧野不客气地又把兄长才披上的外衣扒了,瞧见那几道刀伤,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在哪个山头,二哥你带我们杀过去,非替你报仇不可!”
  萧缜:“已经杀了,你二嫂胆小怕官府追究,自己知道就好,别再往外传,包括自家人。”
  萧野:“十几个都杀了?”
  萧缜默认。
  萧野很解气,笑着笑着一顿,低声道:“二嫂肯定吓得不轻,怪不得脸色那么差。”
  萧缜:“没别的事你先回去,我还要上药。”
  萧野:“那我帮你上完再走。”
  萧缜瞥了他一眼。
  萧野:“……哦,有二嫂了,就嫌弃我粗手粗脚了。”
  萧缜:“以后找我就在外面喊,我自会出去,你别冒冒失失往里闯。”
  萧野哼道:“就你讲究,大白天的,你要是老老实实,有何不敢让我撞见的?”
  萧缜人高腿长,坐在炕沿双脚还稳稳地踩着地,闻言抬起一脚朝弟弟踹去。
  萧野猴子似的往后一蹦,扭头朝南屋那边叫嚷:“二嫂,我好心关心二哥,二哥居然踹我!”
  萧缜:“滚。”
  佟穗其实都听见了,先是为小叔子的关怀感到心暖,又为他的口没遮拦生恼。
  当然,佟穗也没忽略自家夫君的坏,明明小叔子都主动要帮忙了,他非要把上药的活儿留给她。
  趁萧野还没出来,佟穗抢先道:“你们兄弟好好聊,大嫂刚刚叫我过去一趟,我去看看。”
  兄弟俩就听着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从南屋转移到了堂屋外。
  萧缜垂眸。
  萧野大笑:“得了,你自己上药吧,我也不管你,叫你不稀罕!”
  第015章
  萧缜自己上了药,把南屋的浴桶等物都收拾整齐了,束好头发就去寻老爷子。
  祖孙俩一起去了里正孙家。
  孙姓是灵水村的第一大姓,再与本村、周围村子的数代儿女亲家结起来,使得孙家成了远近有名的大族,女儿嫁得再远都不用担心被夫家欺负,不然回家一告状,孙家的爷们媳妇浩浩荡荡找上去,再强势的夫家都得怕。
  孙氏的族长孙兴海也正是本村的里正,五十出头,既不算太老身体依然结实,又在处理家族、村中事务的十几载岁月里积累了足够令乡亲们信服的威望。
  萧缜祖孙过来时,发现孙家这边里里外外围了一帮子乡亲,乃是孙兴海正在调节村里刚出的一场官司:李家养的狗跑去隔壁王家,把王家放在矮桌上的剩饭剩菜吃得一干二净。
  王家媳妇:“我就去了一趟茅房,等着回来收拾桌子的,哪想到这畜生会钻空子,把我留着的晚饭都祸害了!你们家要么赔我一顿饭,要么把这贼狗抵给我偿命!”
  李家婆子:“剩饭个屁!说不定你们把饭都吃光了,我们家狗根本就是帮你们舔了空盘,你欺负它不会说话污蔑它!”
  一言不合,两人又要打起来。
  两家爷们站在一边默不吭声,跟大多数村人处理鸡毛蒜皮时一样,自己好面子,习惯由女人出头。
  孙兴海站在院子里,被两个妇人吵吵地脑仁疼,一抬眼瞧见萧缜祖孙,立即笑出来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道:“萧千户,您老是稀客啊,快进来快进来!”
  围着的村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萧穆七十岁,够老了,可他跟萧缜一般高,身形甚至还更魁梧雄壮,腰杆挺直,经过时两边的村人都是仰着头看这爷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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