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节

  马周疑惑的看完信,不仅龇牙咧嘴,“数百贼子攻打朱雀门……太子这是想作甚?”
  刚开始李善也有点难以置信,历史上李二弄个玄武门之变,难道这一世李建成还要弄个朱雀门之变?
  但看完两封信之后,李善依稀想起了这件事,历史上李建成从罗艺的幽州军调兵入京,被人揭发……毫无疑问,肯定是李世民的手笔。
  第三百六十四章 空中楼阁
  马周被贼子攻打朱雀门的消息吓了一大跳,之后才细细看这两封信,好一会儿才啧啧道:“居然许你专断之权……”
  李善沉默无语,对此,他也有点意外。
  在正常的大一统王朝,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有地方专断之权的官员的,但在唐初,这种模式成为了李渊控制地方的主要手段。
  毕竟作为开国帝王,李渊登基之后就没有再率军出征过,他选择以宗室将领辖制的方式。
  比如李世民领陕东道、益州道行台尚书令,李孝恭任襄州道行台左仆射,去年先后以淮阳王李道玄、庐江王李瑗出任洛州总管,实际管辖山东诸州,即使是如今的河东道实际上也是归属并州总管李神符管辖夺嫡……毕竟还没有正式复设代州总管府。
  而此次李渊许专断之权,有将李善视为宗室的架势……更是对李善的鼓励,或者是怂恿。
  你不需要顾及现在的并州总管李神符,或者可能复设的代州总管,放心大胆的干吧!
  “平阳公主提及,提防他人举告。”马周低头看了看两封信,“凌伯也提到此事……当有所指。”
  “闻喜裴氏,河东第一望族。”李善嗤笑道:“后院起火,想必会盯着雁门……若有良机,自然不会放过。”
  “那……”
  “无需多管,此事我有计较。”李善将平阳公主那封信收入袖中,拿起凌敬的那封信又看了几眼,沉吟片刻后摇头道:“只怕是秦王的意思。”
  马周点头赞同,“凌伯望怀仁欲有所为,而秦王殿下望不失英杰。”
  呃,凌敬这封信的意思归纳一下,主要是亮点,其一是希望李善在代县能有所作为,其二是希望李善在代县不要强行为之,事有不协,当迅速南下,以留有用之身,朝中已经遣派将领在太原府一带布防。
  其实这两点是矛盾的,前者是凌敬的主张,后者是李世民的建议。
  李善掐着手指算了算,“距离马邑大捷已然半个多月,今日九月初七,秋收都已经结束……突厥今年应该不会来犯了吧?”
  马周神色变了变,低喝一声,“怀仁,你还是别说了……”
  李善懒得搭理这厮,还真以为我是预言家啊,盘算了下继续说:“已然问过了,去年马邑尚在苑君璋之手,颉利可汗七月率军破雁门,攻代州,几乎打穿了河东道,八月分兵河北道、关内道……”
  “但今年七月,高满政举朔州来投……”李善手指搓着衣角,狐疑道:“颉利可汗当知马邑之重,但也不过遣派数千兵马助苑君璋,大败后至今再无举动……”
  “到十月中旬之后,天降大雪,气候寒冷……突厥不可能出兵。”
  “若要出兵,理应是在九月份。”
  马周的脸色变得铁青,“闭嘴!”
  “闭了嘴,所以突厥人就不会来了?”李善嗤笑一声,起身道:“早有意遣派人手打探,既然圣人许专断之权,那就先派出一支商队试一试吧。”
  “作甚?”马周想了想,试探问:“你觉得……突厥有变?”
  李善目光闪烁不定,并没有回答。
  虽然没有开口,但李善很确定……如果突厥那边一点变故都没有,苑君璋惨败后,理应立即起大军来攻,不可能坐视唐军在朔州扎下根。
  到底出了什么事……李善隐隐猜得到一些,历史上有可能与颉利可汗发生冲突导致突厥内乱的主要是两件事,一个是突利可汗,一个是后来薛延陀帝国的成立。
  去年在河北,今年在河东,李善始终都在留意这两方面的消息,但一无所获,前不久倒是在马邑那边探听到了点消息。
  其一是,其实现在就有薛延陀了,不过还没建国,只是个部落,而且也不在颉利可汗的麾下,而是归属西突厥。
  难怪去年在河北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其二是,突利可汗,这货去年初和颉利可汗闹了一出,结果惨败被驱逐……但是不知道现况如何。
  可能是薛延陀,因为薛延陀最早臣属dtz,之后才叛去西突厥……将来肯定还是要归属dtz的,不然日后李靖覆灭dtz,应该和薛延陀扯不上什么关系。
  也可能是突利可汗,虽然去年初惨败,但必定仍有势力,历史上突厥饮马渭河,这位也是在场的,而且据说这位和李世民是故交,可能还是结义兄弟……这个是李善前世依稀有印象。
  李善高声叫来朱八,立即派出人手送信,明日召全县势族首脑齐聚,你们既然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管是仕途还是势力,那就要付出点什么。
  李善也不出门,只坐在那发号施令,将方方面面都交代下去,犹豫了会儿回头问:“以何人为首?”
  马周想了会儿,“王君昊性情彪悍冲动,不宜领队……范十一、周二郎都行。”
  想打探消息,范十一这个军中斥候肯定是能派上用场,周二郎在被刘黑闼卷入叛军之前打理家中庶务,这半年也管理砖厂颇为得力。
  李善点点头,“周二郎为首,范十一为辅。”
  仔细打量着出身的李善,马周紧锁眉头,“怀仁,突厥真的有变?”
  李善漫不经心的回道:“或许吧……”
  从大半个月前中秋节之前听到李善关于代县未来的长篇大论之后,马周始终无法释怀一件事……李善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突厥无法攻破雁门。
  雁门不破,代县不遭突厥洗劫,李善才有施展手段的空间和时间……但突厥真的攻不破雁门吗?
  仅仅因为高满政举朔州投唐吗?
  在马周看来,李善的谋划犹如空中楼阁,缺了根基。
  直到现在,马周突然察觉到,似乎李善对突厥内部也有着不小的了解……如果突厥内乱,一时半会儿难以大举南犯,代县才有喘一口气的机会。
  这消息准确吗?
  或许准确吧……看李善的模样很有点信心。
  但问题的关键是,李善到底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马周幽幽的想,自己和李善已经相处快两年了,几乎朝夕相处,但对方周边似乎总有着若隐若现的迷雾,让人看不透侧,摸不清楚。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定局
  “果然好酒!”
  “清如水,烈如火,不愧得圣人赐名!”
  坐在上首的李善淡然的看着赞不绝口的众人,眼角余光扫了扫坐在左首第三位的老者,这位是张家的家主,据说前些年即使刘武周肆虐河东,张家也能出塞行商,在朔州、云州都有人手甚至店铺。
  “早闻玉壶春之名哄传京兆关中,今日有幸。”贺娄善柱笑道:“明府今日赐酒……”
  “过了,过了。”李善温和的打断,“贺娄公及诸位均为前辈,在下年未弱冠,怎敢言赐。”
  众人有的赔笑,毕竟面前这位虽然只是个县令,但却爵封县公,也有人微微点头,尊老无论放在哪儿都是应该的……这位倒是懂礼。
  一个年岁略轻的老者扬声道:“听闻城外庄子设酒坊……”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将话打断,贺娄善柱转头扫了眼,心里暗骂几句,一群蠢货!
  李善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关注的问道:“贺娄公可有不适?”
  “多谢明府关心。”贺娄善柱正色道:“今日相召,还请明府示下。”
  “哈哈,既然贺娄公如此说,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李善似乎有些忸怩,断断续续的开口道:“在下生于岭南,早年困顿,不免……”
  贺娄善柱沉思片刻,试探问:“明府有意售酒?”
  李善扫了眼下去,有人皱眉,但更多的人眼射金光,“老仆偶得秘技……当然了,在下既然出仕,自然不行商贾事,只是门下亲卫甚多,耗费颇多……”
  有两个消息还算灵通的老者不免心里鄙夷……长安玉壶春酒肆的名声都传到代县了,你李怀仁爱阿堵物,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还拿这种借口搪塞。
  “明府所言甚是。”贺娄善柱点头道:“此不过小事,但……老朽颇有惑处,还请明府解惑。”
  “其一,半年前,圣人下禁酒诏。”
  “虽圣人下禁酒诏,但限于京兆、关中。”李善笑道:“在下赴任途中,见河东各府酒肆依存。”
  “其二,为何在代州,河东各府,唯代州最为凋零。”贺娄善柱苦笑道:“只怕让明府失望。”
  李善为代县令,并不一定就要在代州做生意……这是很明显的事。
  有个内奸帮忙就是好……李善一边想着,一边笑道:“但出塞,却是代县最为便捷。”
  “出塞行商?”贺娄善柱低呼一声,转头四顾,看见张家族长脸上颇有喜色。
  下面响起一阵议论声,众人交头接耳起来,李善低垂眼帘,沉默的坐在那。
  半响后,一个中年人起身道:“明府,去年圣人下诏,绝突厥互市。”
  李善眼皮子都没抬,“绝突厥互市……但出雁门,乃朔州、云州,皆为故土。”
  下面又是一阵议论声,这个理由有点牵强……虽然云州大都是汉人,甚至名义上还是苑君璋的地盘,但实际的主人却是突厥。
  片刻后陆续又有人提出异议,李善三言两语堵了回去,眼角余光扫了扫贺娄善柱……难道你就这么看着?
  贺娄善柱暗叹一声,起身道:“此非小事,但既然明府有意,吾等愿为明府效力,只是……”
  “贺娄公可坦言。”
  “其一,玉壶春乃天下名酒,听闻京中售价极为高昂。”贺娄善柱苦笑道:“代县人少地寡,少有出产,……”
  下面几个老人都暗暗点头……大家都是本地人,非常清楚玉壶春出塞售卖,必然利润丰厚,而且大家每一年都要出塞行商,反而是最近没去……刘世让是个铁面无情的人,早年为并州总管时候曾经辣手缉私。
  关键是,怎么分赃?
  想都不用想,走私这等事,明面上肯定不会和这位馆陶县公扯上干系,那么风险都是我们来承担……如果这位县令吃肉,我们只能分点汤的话,真没这必要啊。
  “许赎酒,售卖后回程补之。”李善干脆利索的说。
  下面哄一下声音响了起来,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各种问题,李善一一作答。
  可以先赎酒,卖完了再给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是无本生意,只需要子弟走一趟就行了,而从代县去朔州,再北上云州,这条路是走熟了的,毕竟仅仅十多年前,云州还是中土。
  等渐渐安静下来,李善才补充道:“诸位亦知,朔、云两地少铜钱,便以牛马计价吧。”
  贺娄善柱点头道:“明府说的是,商队回程,亦要携物,牛马计价最为便捷。”
  张氏族长小心翼翼的问:“敢问明府,牛马计价,以代州……”
  一头牛,一匹马,在代州的价格和在云州的价格,相差虽然算不上太过悬殊,但也差了不少。
  贺娄善柱喝道:“明府已许赎酒,岂能得陇望蜀?!”
  “贺娄公,商贾事,自然要事先言明。”李善劝了句,想了想,笑道:“代州售价加一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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