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节

  母子俩坐在偏厅叙话,时而说起雁门战事,时而说起与崔氏定亲的细节,朱氏正准备将延寿坊的宅子重整一遍,还特地提到了隔壁邻居帮了大忙,弄来了不少少见的巨木。
  “应国公啊。”李善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与前朝观王杨雄乃是密友,以商贾事起家,据说最早就是做木材的……”
  “不错,其妻即观王侄女。”朱氏笑着说:“杨家姐姐三番两次递了帖子,邀为娘登门,她怀了身孕,那日元宵在东山寺下山时候险些滑倒,应国公不许其再出门了。”
  “怀了身孕?”李善表情更是古怪,“不知应国公可有子嗣?”
  朱氏有些奇怪儿子为什么对此感兴趣,想了想说:“杨家姐姐乃是继妻,前任生二子,杨家姐姐生二女,这一胎若能弄璋……”
  好吧,可以确定了,肚子里那个就是千古唯一的女帝武则天了,李善在心里琢磨这位历史上自取名曌,也不知道本名是什么。
  李善一时间浮想联翩,想着以后是邻居,说不定可以从小调教,这一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女皇了!
  算算年纪,如果是今年出生,比自己小二十岁左右,十四五岁……那时候自己三十四五,正值壮年啊!
  三十四五岁的开国功勋,纳个家道中落的小娘子为妾,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么多穿越者前辈都能呢!
  再说了,记得没多久武士彟病逝,武家二子将杨氏母女扫地出门。
  李善突然又想起武则天好像有个很风流的姐姐,还生了个花容月貌的女儿,最终都便宜了李治,这一世……
  脏啊,果然是脏唐啊!
  李善满心的鄙夷,自己一定要阻止李治那厮!
  正在算李治现在出生了没有,外间亲卫传报,“郎君,凌公回来了。”
  第五百零一章 密谈
  昏暗的烛火的映射下,两个人影在窗边交头接耳,屋外二十步外,七八名亲卫持刀而立。
  听李善将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凌敬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的确不能提前告知秦王,一旦事泄,你必为众矢之的。”
  李善苦笑道:“但今日已然觐见,和盘托出,还请凌伯明日告知殿下。”
  “与突利可汗结拜……”凌敬目光闪烁,捋须道:“怀仁如何想?”
  李善的回答干脆利索,“东宫必然不许,圣人亦必然不许,秦王殿下在军中威望不做二人之想,无需此等事加重权威。”
  凌敬点头赞同,补充道:“就算以此事削弱东宫威望,也要等尘埃落地。”
  李善有点不安,低声问:“殿下不会有所介意吧?”
  “不会。”凌敬右手缓缓在案上摩挲,笑道:“老夫遍观数年战事,秦王殿下绝非仅仅勇往直前,趋马冲阵而已,此乃帅才,急缓之间,颇有分寸。”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这个比喻……凌敬有点脸黑,话锋一转,“你怎么就揽下这等事!”
  李善委屈道:“某也不想啊……但结社率都潜入代县了,若是某不肯,说不得会找到其他人,如今代县内什么人都有。”
  突利可汗既然下定与李唐结盟的决心,李善哪里拦得住,而且他是穿越者,知道结盟一事是必然的,若是拦着……万一突利可汗找到张公瑾或者薛万彻那边怎么办?
  凌敬也觉得头痛,“陛下会如何处置……”
  “嘿嘿……”李善随口道:“若是陛下年岁稍小,或者突利可汗年岁稍长,干脆陛下出面。”
  凌敬嗤之以鼻,想了想,低声问:“突厥今岁可能寇河东?”
  李善狐疑的打量着面前的老者,似笑非笑道:“此为殿下所询。”
  凌敬没有理睬李善的疑问,径直道:“若突厥难寇河东,朝局安稳,殿下难出京兆,便如困于笼中的猛虎……”
  “所以殿下欲弃马邑?”李善的神色有些冷,“或再弃雁门关?”
  “前年初见,便知你心思颇深,惯以恶视人。”凌敬嗤笑道:“若秦王殿下有如此心思,天策府如许多人杰,何必追随骥尾?”
  李善神色松了松,试探道:“必然是长孙辅机。”
  凌敬怔了怔,他早就察觉到这其中的古怪之处。
  去年初凌敬抵达长安,还没有入天策府的时候,就发现李善对秦王麾下的几位心腹谋士都有着极深入的了解……而且绝不是道听途说的那种。
  秦王幕僚中,房玄龄、杜如晦堪称左膀右臂,但李善却准确的点出了长孙无忌……的确,询问河东是否安稳,突厥可能寇河东,就是长孙无忌私下询问凌敬的。
  李善笑了笑没追问什么,其实这逻辑很通畅,房玄龄、杜如晦等谋士难以接受太子登基的结果,那是因为他们和李世民的君臣相济,是因为他们有着建功立业之心。
  但长孙无忌不同,一旦太子登基,当年本就被洛阳本家扫地出门的他和秦王妃……下场堪忧,只怕性命都难以保全。
  “数度大捷,收复马邑,于国实有大功,若是代州在你手中,自然无碍。”凌敬叹道:“但殿下提及,陛下应不会授你代州总管。”
  片刻后,李善幽幽的声音响起,“而并州总管任城王李道宗乃是殿下当年旧部,虽未被视为秦王一脉,但亦颇有渊源。”
  李世民希望通过正常的方式入主东宫,而长孙无忌是不忌惮以任何方式将李世民推上皇位的,不管是一场宫变或者一场兵变……长孙无忌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偏偏李道宗是李世民的旧部,所以,长孙无忌担忧的是,圣人李渊有可能将代州总管这个职位授给东宫门下。
  他日一旦事变,秦王一脉不管是召任城王入关中,还是逃向河东企图东山再起……如果代州总管是东宫的人,很可能会制衡任城王。
  凌敬不多的几句话,勾勒出大致的局势,低声道:“辅机所虑,亦有可能。”
  “代州总管……”李善喃喃道:“辖四州之地,直面突厥,手掌重兵,坐拥雄关,非方面大将不能为之,东宫有此等人杰?”
  “如管国公任瑰,功勋卓著,此次平定江淮战乱亦有战功。”凌敬如数家珍的连续报出几个名字……呃,大都李善都不知道,历史上的隐太子李建成的心腹爱将,在贞观年间还名声赫赫的除了薛万彻,其他的李善都不记得。
  “天策府这边呢?”
  “那就多了。”凌敬笑道:“天策府内,多有才高之士……如亦在江淮战乱立功的李世绩。”
  李善没吭声,李世绩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历史上李世民曾经赞其擅守边,但想出任代州总管一职,除了能力之外,还要考虑到政治派系、资历、以及爵位、名望。
  从各个方面来说,李世绩都比不上任瑰……而且这位早在隋文帝在位期间就投靠李渊,交情甚笃,当年李渊赴边,子嗣都是托付给任瑰照看。
  倒是有个人选很符合标准……而且一定能压得下任瑰。
  李善在心里琢磨要不要先让凌敬和李世民通通气。
  “李药师?”凌敬眉头一皱,“此人向来不涉夺嫡事,爵封县公……乃江淮战事副帅,倒是适合,但陇西李氏丹阳房,李客师、李乾佑分侍秦王、齐王……”
  “凌伯先问问殿下吧。”
  凌敬点头应下,最重要的事说完,他开始询问代州军政各个方面的细节,李善毕竟是新手,手下除了马周也没其他的人,登时将各种难题摆出来一一询问。
  刚开始还是有问有答,但很快凌敬就沉默下来了,如今的代州……在李善的治下,隐隐和其他州府有着很多细节上的差异,这让凌敬有点无可适从。
  太多太多的东西凌敬都是第一次见识……凌敬心想,这厮可真能折腾啊!
  凌敬有些无语,这样的人物,别说此生未见,就是史书上也没见过……一个县令,在几方势力中辗转,不过半年间,扶摇直上,逼降苑君璋,驱逐李神符、李高迁,使刘世让俯首,最终掌控代州总管府,数败突厥,扬威塞外。
  最让凌敬无语的是,那些人中,除了李神符之外,其他几个人……有的欠了李善人情,有的和李善依依难舍,甚至还有感激涕零的。
  就算是李神符,对李善本人也没有什么恶语相向。
  凌敬觉得,如果把李善丢到五原郡去,估摸着一年之后,李唐可能就不用守边了。
  第五百零二章 拜谢
  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李善虽然因为穿越者的身份,本能的对世家门阀有着反感、排斥的情绪,但他从一介无名无望的少年,一跃而起,到如今名扬天下,自身的能力、前世的记忆是主因,但门阀对其的助益也至关重要。
  如今李善与太原王氏交好,商道分利是主因,但与王仁表的交情是起源;与河东薛氏、解县柳氏交好,虽然是因为李善救了他们的性命,但这两家也频频为李善扬名……筹建商路,这两家颇有助益。
  李善在山东立功,抄下那么多传世名作,若不是那些门阀子弟吹捧……未必有今日的名望。
  但最关键的,对李善助益最大的,同时和李善关系最好的,还是陇西李氏……准确的说,是陇西李氏丹阳房。
  李楷和李善的交情,早就在坊间流传,此次两人携手出塞,大败突厥,更为人津津乐道。
  但不仅如此,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李客师夫妇成为了李善与李世民之间的联络渠道,他们几乎知晓一切的内幕,并对李善关怀备至。
  所以,李善抵达长安次日,第一时间就登门拜访。
  显然,李客师夫妇也知道这个道理,更别说他们接到李楷来信,李善就任代州长史之后,几乎将之前费力筹谋的一切都扔给了李楷。
  但李客师没想到的是,同时赶来相迎的还有那么多人。
  等李善抵达李宅门口的时候,中书令杨恭仁的长子杨思谊正好赶到。
  “思谊兄。”李善有些诧异,“这么巧?”
  “巧?”杨思谊丢开马鞭,大笑道:“怀仁扬威塞外,令人羡煞,自然早早赶来,恭听战事!”
  李善低估了这场大捷的影响力,当他迈过门槛,向李客师、李乾佑兄弟行礼的时候,忍不住眼角余光扫了扫一旁的众人。
  张文瓘、王仁表、李昭德还好说,都是李善密友,这还好说。
  但此外,房玄龄长子房遗直、高士廉长子高履行、尉迟恭长子尉迟宝琳等秦王府子弟居然都在……显然,这帮货都羡慕李楷刚刚赶到代州就立下如此功勋。
  前些时日,朝议雁门大捷之功,圣人李渊亲口赞誉李楷……陇西李氏丹阳房,先有药师,后有德谋。
  杨思谊笑看着这一幕,心中却在想着今早父亲那番话……雁门大捷,其余将校均得以封赏,再不济也晋勋官,唯独李善未得封赏。
  本以为召李善回京,是为了封赏事,没想到昨日李善觐见,前脚出了太极宫,陛下后脚就下诏罚俸三年……杨思谊本犹豫着要不要来,但其父杨恭仁却言,李善其人,得陛下信重,为人仁义,乃可交之人。
  李客师挽起李善,笑道:“年未弱冠,出塞扬威,此等少年英杰,史书亦少见。”
  “怀仁筹谋战事,收复朔州,数败突厥,这也罢了。”李乾佑捋须道:“但代州破败多年,如今焕新,可见怀仁亦有文治。”
  这话说的有点云里雾里,李善都没太听懂,但边上的那些人个个都心里有数……刻意的提起文治,是为了和霍去病区分开,齐王妃那番话虽然没有传播开,但也不是什么秘密。
  “武德四年,侄儿抵长安,落脚东山寺,手无余文,手无寸铁,度日如年。”李善叹道:“先有孝卿兄襄助,后幸得德谋兄、昭德为友。”
  “此后,伯父屡屡照拂,叔父更召侄儿入幕,随战山东……”李善再行一礼,郑重道:“侄儿均感念在心,不敢一日或忘。”
  李客师环顾左右,摆手道:“众所周知,山东筹谋,雁门立功,诗才盖压长安,此等英杰,即使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难道就会埋没吗?”
  房遗直笑道:“但若非置入囊中,锥亦未显其锐。”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当日李善赴山东,李客师遣派亲卫相随,又让李善携带书信,这才有了筹谋的机会。
  “怀仁兄的确应该上门拜谢。”张文瓘插嘴笑道:“长孙婶婶可是出了大力的。”
  “说的是,怀仁定亲……”
  杨思谊催促道:“还不快去拜谢,待会儿大伙儿去东山酒楼聚饮!”
  “不错,不错。”李昭德嚷嚷道:“今早就吩咐过了,酒楼不纳外客,专为怀仁兄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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