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

  “我当然知道,好歹我还是分得出来的。我真不是有意用鞭子抽他的!明日,我亲自跟他赔不是去,再当着哥哥的面赔。”
  澈夏松了口气,笑道:“这样便好。”
  话虽这么说,整晚上,赵宗宁依然心神不宁,后来还是孙竹蕴闻讯而来,陪她说话,才将她逗笑。
  第168章
  赵世碂的脸很快便肿了起来, 回到家后, 洇墨小心为他处理伤口。
  他说道:“等会儿你派个人去宫门口说声,说我晚上在这儿找东西, 不回去了。”
  洇墨点头, 不是什么要紧伤口, 却肿成这样,瞧起来总归有些骇人, 自是不能回宫。
  她怕其他人说漏了嘴, 坏了事,她亲自去宫门口说的, 说郎君在外头还有公事。事情报到赵琮那处, 福宁殿的膳房内, 饭菜已准备得差不多,赵琮看书在等赵世碂。听到这话,虽有些失望,却已不是当初那个还不明白自己心意, 会因赵世碂不回宫而生气的自己。
  他问清楚理由, 又想到藏书阁那处的人昨日也说近来的确忙碌, 便信了。
  至于那些饭菜,赵琮叫染陶用食盒装好,交给外头的洇墨带回。
  染陶今日当真准备了许多饭菜,装了两食盒走,还剩许多,赵琮压根吃不了那么多。他看着满满一桌的菜, 指了指:“这四道给淑妃,剩余六道,三位娘子一人两道吧。”
  染陶看仅剩下的粥与素菜,说道:“陛下,都送出去,您吃什么呢。”
  “本来就没甚胃口,天热,吃不下。”
  染陶笑:“陛下如今真是离不了小郎君啦。”
  赵琮不气,也笑:“的确。”赵世碂在的话,会盯着他吃饭,即便没胃口,也是要最少吃个半碗饭,喝下一碗汤的。他不在,没人催,真是懒得再吃。染陶他们自也催,但是谁敢像小十一那样催……
  好声好语地劝,没用,有一回赵世碂直接打算用嘴喂。
  赵琮想到那些,自己不由就摇头笑。
  染陶看他笑成这样,也道:“小郎君会陪陛下一辈子的。”
  赵琮点头,这是当然。
  没在一起时,他还想着要给小十一娶妻。如今,他是怎么也不愿的,一想到赵世碂可能与他人在一处,说得矫情些,心里面都有些疼。
  “过几年,便在宗室中挑几个孩子来宫中养着。”
  “是,那样宫中就能更热闹啦。”
  染陶笑着说完,便亲自提着食盒去送菜。
  后宫其实已等同于冷宫,时间久了,除钱月默外的妃嫔都已很习惯,陛下也常赏菜给她们,她们接过去,谢了恩,这便完事儿了。
  染陶办完差事回福宁殿。
  嫣明阁中的戚娘子却是望着桌面上的两道菜出神,不巧,其中又有一道芙蓉饼。
  只是做法与冬日时有些不同,用的是澄粉,蒸出来的芙蓉饼晶莹剔透。胭脂釉的盘中用芙蓉花做了点缀,摆了五只芙蓉饼,恰好也摆成芙蓉花瓣的模样,中间攒着果子与花蜜煮的酱。一盘看起来格外精致,叫人瞧着便有胃口。戚娘子不免又想到当初那根芙蓉花簪,她其实当真喜爱,只可惜那是陛下给钱淑妃的。
  戚娘子虽只是知县之女,在家也是万千宠爱,长得又貌美,未进宫前,在她们县上也是被人追捧。这是进了宫,才知道人与人的差别,况且这些人,皆与她一样美貌,甚有更甚者。
  这几年,差别更大。
  钱淑妃自不必多说,人家的父亲是宰相,更是陛下的心腹。钱淑妃又与宝宁公主交好。
  其余的两位妃嫔,父亲都曾升职,早已不是小小知县。
  只有他的父亲,从前是宝应县知县,只是后来被陛下给迁到了另一处去当知县。同是知县,差别可大得很。扬州是富庶之地,他父亲后来去的地方却是个边远地方的下县。
  她那阵子没少哭,她知道陛下不喜她,觉着是自己拖累了她的父亲。
  这真是冤枉赵琮了,赵琮当时真不知道那人是戚娘子的父亲,只是要派易渔去那处任职,又见那位知县没什么作为,想都没想,便将这样没作为的人派到了另一处下县。
  她的父亲去下县任职,气候难以适应,很快便病倒。他到底是妃嫔的爹,立即有人上报。赵琮这才知道,那人是戚娘子的父亲。这些妃嫔在宫中都挺乖,赵琮本来就觉着自己对不住她们,叫她们小小年纪便在宫中受这些拘束,他给不了她们任何宠爱。
  知道这事,特地将戚娘子叫到福宁殿,宽慰了几句,放他父亲返乡,还给了不少安置的金银,又将戚娘子那位还算有些能力的哥哥给调去了另一个上县当知县。
  戚娘子从未单独与陛下见过面,这些年来见过陛下的次数,两只手完全能数得过来。陛下那样亲和地宽慰她,声音那样和煦,长得又那样温润人心,戚娘子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当时是冬日,赵琮还当她是给热的。他怕冷,屋里炭多。宽慰完,便赶紧叫人送戚娘子回去。
  戚娘子从前只不过觉着自己是皇帝的妃嫔,觉着自己定要获得帝王宠爱,才想争。
  见了陛下这么一面,倒是当真心悦陛下。
  毕竟,这样的郎君,又有谁能不喜欢?
  只是,陛下依然甚少见她,甚至不记得她。有一回两人在宫道上相遇,还是得人提醒,陛下才记起她是谁。
  戚娘子回去好好又哭了一通。
  心中既有情意,行事便不同,戚娘子不想惹怒陛下,变得日益乖巧。
  她平素也就暗地骂骂钱淑妃,大多时候便是托腮望着福宁殿的方向。她觉着这样已是大福气,起码她是陛下的妃子,将来过世,也能葬妃陵,离陛下近。钱淑妃是淑妃,是宰相之女,得陛下宠爱又如何,还不是也得葬妃陵?
  她“哼”了声,收回心事,拿起筷子用膳。首先便搛了块芙蓉饼,蘸了果子酱,轻咬一口,甜到心底,她不由便笑。
  能进宫当秀女的,都是美貌非凡,戚娘子自然也是,她其实当真生得比钱月默还要美,只是可惜遇到赵琮这样一位皇帝。
  她的贴身宫女见她高兴,笑着凑趣道:“娘子,易大人前几日替您娘家送进宫来的东西,您还没看呢。”
  易渔便是接的她父亲的任,戚娘子原本很讨厌此人。但是自她父亲告老回到扬州老家后,易渔与她的父亲相处得很好,常去看他。但凡易渔回京述职,都帮家中给她捎东西,她很感激这位状元郎。
  前几日送进来的东西,她的确还未看。
  至于为何还没看?想到她就气,戚娘子放下筷子,气道:“钱月默真是不要脸皮!陛下还好好的呢,她就去勾引那个小郎君!”
  宫女点头道:“没错,这样儿的人还当淑妃?”
  “那小郎君也不是甚个好人,就知道惦记着陛下的位子,还跟钱月默眉来眼去。哼!陛下定会长命百岁的,气死他们这些居心叵测之人!”
  “就是!娘子,那位郎君当年进宫时就是个傻子,怎么几年不见便变聪明了?”
  戚娘子气:“装呗!只恨陛下看不出他的真面目!”戚娘子眼睛都红了,“陛下这般良善,性子那样好,却总是被这些坏心思的人骗。我恨不得立即告诉陛下,只可惜陛下不见我,也不信我的话。”
  她的贴身宫女也觉伤感:“天道不公,娘子这般真心为陛下的,陛下却不知道。”
  戚娘子拿起帕子擦眼泪,哀声道:“凭他是如何,我要陪着陛下的。”
  “娘子,您太苦了……”
  “往后咱们盯着些钱月默,她要再敢私下里跟魏郡王府的郎君眉来眼去,我就算被陛下训斥,也要告诉陛下!”戚娘子狠狠再擦一把泪,又拿起筷子,“陛下亲自赏我的菜,我得全吃了。吃了再看家里送来的东西。”
  宫女点头,也拿起筷子为她布菜。
  那头赵府,赵世碂将洇墨带回来的两食盒的菜吃了个光。
  他才觉着自己是真的有些惨,莫名其妙被赵宗宁抽到脸,顶着一张肿脸,有家不能回,人就在不远处,却抱不到。
  他叹气,也睡不着,独自待着也无事可做。从前的几十年,他都是独自过的,甚至睡觉时,寝殿中谁也不许留,因为他不信任何人,也因为他厌烦每一个人。
  如今,仅仅是一晚,他就有些无措起来。
  他睡不着,家中也没什么可逛的,他索性把那位制刀的师傅叫来家中,跟着师傅学制刀。
  直到深夜,洇墨连连催他睡觉,说是再不睡怕是难消肿,他才回到寝室。
  翌日醒来,肿是消了,只是伤口还未好。
  反正进宫是要坦白从宽的,赵世碂也无意遮掩,他洗脸时,对洇墨道:“你去公主府,将公主叫来。”
  “是。”洇墨回身出门,没多久,她又回来,“三郎,婢子出门的时候,公主恰好来了啊。”
  赵世碂回神,赵宗宁走了进来,神色不自在,但先是看他一眼,见他面上已消肿,才小声道:“脸上可还疼?”
  赵世碂仔细看她,看她穿得素净,也难得没有束高髻,发髻间更是只插了一根金步摇。
  赵宗宁察觉到他的视线,无奈道:“我知错了啊,进宫跟哥哥认错,打扮得老实些。”
  “不要他做驸马了?”
  赵宗宁叹气:“不要了。”
  赵世碂面上也露出一丝笑,前世里杀了他的人,如今在他面前也不过就是个单纯的小娘子罢了。他其实也是把赵宗宁当妹妹看,他与赵琮,谁又舍得看她吃苦?
  赵世碂束好头发,便与赵宗宁出门。
  伤口还没好,洇墨不让他见风。赵世碂其实挺糙的,但他知道赵琮在意他的一切,他也就老实地坐马车,赵宗宁同样老实,与他一同坐在马车中。
  赵宗宁瞄到他身上的衣裳,说道:“你这身衣裳倒不错,谁给你做的啊?我也要她给我做一件。”她是公主,压根不缺衣裳穿,这要跟别人,她是如何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堂堂公主,跟人要衣裳穿,丢不丢人?
  但她对赵世碂,倒是毫无心理负担。跟与大人要松子糖的孩童似的。
  赵世碂向来不在意这些,都未低头看一眼,说道:“不知,你去问洇墨。”
  赵宗宁皱了皱鼻子,再看他腰间的荷包:“这个荷包也好看,谁做的?”
  赵世碂还是没看,回道:“你问洇墨去。”
  赵宗宁再皱鼻子:“真是小气,我回头让淑妃给我做。”
  赵世碂看她:“人家淑妃是你的绣娘啊?专门给你做这些?”
  “你懂什么。我与她好,我请她给我做荷包,她高兴得很。再说了,最初是她主动先给我做荷包的。”
  “你与她怎么好?”
  “我最初不是很喜欢她,她太文弱,与我说话都不敢看我,磕磕绊绊的,有些小家子气。后来我觉着她人还是挺好的,她说话和气,却又跟安娘不同。安娘总跟我撒娇,要我照顾。她其实比安娘还娇弱,却似乎并不需要我的照顾。我替她出头,她还红着脸拒绝我。我觉着,她挺坚韧的,反倒叫我看着挺想照顾的……”赵宗宁侃侃而谈。
  赵世碂饶有兴致地听着,并看着她。
  赵宗宁少有这样说得停不下来的时候。只是她与钱月默也是孽缘,按照赵宗宁这般的性子,怕是一辈子也不能明了钱月默的心意,她自己更是不能明白何为心悦。
  他要不要提醒赵宗宁?
  只是提醒了又能如何?钱月默是宫妃,这辈子只能住在深宫当中。若是将来钱商出事,钱月默还不知是什么下场。他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何必说出来,多一人烦恼。
  赵宗宁若是为这些事情烦恼,赵琮也会烦恼。
  “情”这个东西啊,宝宁公主还是别沾了,就继续这样没心没肺下去吧。他倒宁愿赵宗宁与那位聪慧的孙竹蕴好。
  赵宗宁滔滔不绝地说着,赵世碂暗自琢磨着,马车很快便停到了宫门口。
  赵世碂先下车,又伸手扶赵宗宁下车,两人站定就要进去。一旁也停下好几辆马车,他们俩看去,下来好几位官员。朝会时间已过,这些想必是进宫求见陛下的。
  他们见到赵世碂与赵宗宁,自是立即上来行礼:“见过十一郎君,见过宝宁公主。”
  赵宗宁点头道:“各位大人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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