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宋浦为看着他这个大外甥也不免说,“要是路上遇见,我真不敢认了。”
  仔细看,陈明守长得更像陈庚望,只是脸儿比着陈庚望更显瘦,个头虽比不上陈庚望,可再长两年许就能撵上了。
  隔几天不回来,宋慧娟心里就总觉着他在学校吃不好,每每都要添点肉,陈庚望今天拎回来的这条鱼也是如此。
  陈明守跟着家里这两个长辈说了几句话,才进灶屋来帮他娘,把明安喊了起来,“我烧锅。”
  陈明安也不出去,两人就这么挤在灶下,宋慧娟指了指后天的竹筐子,“红薯在里头哩,闷个暖暖手。”
  闻言,陈明守伸着细长细长的胳膊,大手拿了三个,挑开灶里烧的通红柴火,往里塞了塞。
  等最后这条鱼起锅,撒了点小葱,饭就做好了。
  “洗洗手,”宋慧娟拉住要跑过去的小捣蛋鬼,拿了浸湿的热布巾一根一根的给他擦着小手指头。
  小捣蛋鬼心里想着要坐过去,可也不能不听他娘的话,只好由着她了。
  等擦净了手,人一下就跑了过去。
  他不跟着陈庚望做,反倒是跟着他大哥,两个兄弟挨得紧紧的,宋慧娟时不时看看他,比着前几年也不省心。
  饭桌上开了酒,两个大男人喝起来就吃得慢,宋慧娟带着几个小的吃完,也不着急收拾,娘几个凑在一起说说话,问问她大儿在学校的情况,想着等会儿再给他做点啥吃,好让他明天带到学校。
  第152章
  宋浦为不在这儿多留,吃过饭和陈庚望坐在院子里醒了会儿酒就要先回大宋庄了,陈明守拎着东西,后头跟着那两个弟弟妹妹一齐把人送到了村口。
  那夫妇二人把人送出门又返到家中,宋慧娟留在院子里开始收拾残局,陈庚望还闭着眼倚靠在院子里的椅子上。
  这时已到了三四点,草棚子下头养的那些鸡鸭牛马都叫唤了起来,腾不出手的宋慧娟这才想起来他们,急忙忙撂下手里的碗筷。
  人刚走出灶屋的门,她那大儿就带着两个小的推开了门,端过她手里的盆,“娘,我去喂。”
  说着,高高瘦瘦的人就走到了草棚子下面,一勾手就翻开了草袋子的口儿,从里头挖出了干草料倒在石槽里。
  陈明守虽说五六天才回来一趟,可家里的这些活儿都是干惯了的,宋慧娟见那两个小的也跟在他身边帮忙,便转身又进了灶屋去忙。
  锅碗瓢盆里里外外刷了三遍,宋慧娟也停不下手,还得和面蒸一锅杂面馒头,包点素包子,再团一锅窝窝头,该给她大儿多带点吃的,这个年岁正是半大小子饿死老子的时候。
  一顿饭,陈明守得吃上三四个馒头,还不说喝的一大碗汤,有时麦假回来干活儿就比陈庚望吃的还要多。
  忙活这一下午宋慧娟才蒸出这些来,都是要给陈明守带走在学校吃的,家里头也是两三天蒸一回。
  自打草棚子底下养了这些鸡鸭牛马,每到年底都能拉去乡里卖个好价钱,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得跑得远些,到县里北关那边价钱就能卖的更高,今年等陈明守放了假,家里那头大黄牛生下小牛犊子,他们父子俩就得拉着车去县里一趟,把这些该卖的卖,再买上几只小猪仔带回来。
  这些都是一笔不少的收入,跟着每年种地分的粮食算得上同等重要了,帮着这个家把日子过得不知好了多少。
  晚间这顿饭就不用那么折腾了,宋慧娟刚蒸好的馒头窝头,有几个贴在锅上烧得焦黄的底儿,几个孩子都爱吃,腌好的腊八蒜和萝卜条配着吃,喝上一碗煮好的红薯茶,里面放了三个鸡蛋,三个小的一人一个,这些就够他们吃的了,中午剩下的菜热一热,陈庚望扫个底儿,至于宋慧娟更好对付了,吃两个窝头了事,一家子就这么吃了饭。
  饭后还要再喂一遍草棚子底下的牲畜,煮了些红薯疙瘩,再趁着火儿烧点热水,给几个孩子烫烫脚。
  风一吹,外头就呼呼作响,天上下起了小雨,屋子坐着冷,几个孩子就都挤在了灶屋里烤烤火。
  有他们看着,宋慧娟就不用时时盯着锅,进了屋把宋浦为带来的那些料子和衣裳收拾整齐放进了箱子里。
  水烧开了,也不用大人操心,陈明守和陈明安随手就能干,陈明守掀开锅盖子,把里头的红薯疙瘩盛出来,拌着干草料倒进食槽里,陈明安拿了他们的盆来,盛了热水,就端进了屋。
  “爹,水烧好了,”陈明安没在堂屋瞧见她爹,就要往里头去。
  正在床尾收拾箱子的宋慧娟听见她的声音,忙转过身来拉开帘子,“烧好了?忙起来就忘,锅里还煮着红薯疙瘩哩。”
  “才烧好,”陈明安把木盆放到床边,出言拦下了她娘,“明实跟着大哥去喂了。”
  “成,”宋慧娟这才又转过身,拿起宋浦为带来的那些花俏衣裳给她,“这几件等开了春儿就能穿,还有这个,过两天给你做件小袄穿成不?”
  “这么多哩?”陈明安看了看她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沓有些惊讶,她以为那些花样子就很好了。
  “大小都有,”宋慧娟又指了指箱子,“这几件我瞧着你穿正好,里头的那几件小。”
  “成,娘做了我就穿,”陈明安扒着箱子看,指着一件大一些的衣裳,“这个您穿正好。”
  “净胡说,”宋慧娟收起那一沓衣裳,“那两身等你再长两年再穿。”
  “那您哩?”陈明安见她娘回避,“今年您还不做新衣裳?二舅舅不是带了布料吗?”
  宋慧娟避不过小姑娘的问询,只得转移话头,“水都端来了,你爹还没回哩?”
  陈明安早不是三四年前那好糊弄的小娃娃了,见她娘避而不答,撅着小嘴也只得往外瞧,正好瞧见了走到灶屋的人,“那不是?”
  宋慧娟合上箱子,从里头走出来,“去,赶紧洗洗回去睡觉。”
  “您就糊弄我,”陈明安跟着她娘往出走,一手拉上她的胳膊,一手拿着木盆,“二舅舅好容易带了新料子,您给自己也做一件,他见了指定高兴。”
  宋慧娟见她又攀扯起来,只得应了她,食指轻轻点了下小姑娘光洁的额头,“知了,知了,我的小姑奶奶!”
  撞上刚从灶屋里跑出来的小捣蛋鬼,扭头朝门外就看,没瞧见人立刻就趴上来问,“小姑奶奶?”
  “哼!”陈明安也不给这个小毛头解释,松了她娘的胳膊就先一步钻进了灶屋。
  陈庚望进了灶屋只看见踩着木棍儿玩儿的小儿,把人撵去堂屋,拿下木塞子就往暖瓶里前舀水。
  随后就听见那小姑娘走了过来,走到他身边,没多好气,“盆给您端里屋了。”
  说完话,人转身就要出门,连手里的盆也没放下。
  陈庚望不晓得她又跟谁闹了气,把人喊住,拿过她手里的木盆,把塞上木塞子的暖瓶递过去,“拿里屋去。”
  陈明安听见,头也不回就走了。
  后头宋慧娟就跟她小儿走了进来,顺手接过,“去洗洗罢,明安把盆都端过去了。”
  妇人接了手,陈庚望便拎起旁边的桶往出走,听到那小儿还缠着人不明不白的问小姑奶奶,他虽不清楚是咋回事,可也知道是这母女俩的事。
  宋慧娟手里忙着舀水,底下的这个小儿还扒着她问个不停,她只得说道,“去看看你大哥喂好了没?今儿你好好洗洗。”
  小捣蛋鬼一听这话,立刻就松了手往出跑,一到这时候他就想着跟他大哥睡,两兄弟挤在一个被窝里,亲亲热热的。
  “大哥!”人边跑边喊,“喂好了没?”
  草棚子底下的陈明守听见声音,抬头看向了来人,“这就好。”
  说罢,往里头的石槽看了眼,牵着他小弟弟的手去了西头那间屋子,不等他弯腰,那小人儿就歪着头拉出了床下的木盆,“娘说洗了脚让我跟你睡哩。”
  陈明守笑他这弟弟,一勾手就把那木盆拎了起来,牵着人往出走,“成,那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咋睡哩?”
  “我想自己睡,”小捣蛋鬼不好好走路,一出门就发现地上落了根鸡毛,两只脚作乱踢踏着,“娘不许,说天冷了小鬼儿一饿夜里就来吃小毛头。”
  陈明守自然知道他娘说这些的目的,他自己一个人哪敢教他自己睡这么远,西屋那边腾出来给明安睡了,前两年就新起了这间屋子给他们俩睡,可自打他今年一升学,小捣蛋鬼就被他娘捞进东屋睡窗边的那张小圆木床了。
  两人没说了几句话就进了灶屋,宋慧娟正坐在灶下等他们,陈明守松开人,把木盆放到灶上,开口拦下了要起身的他娘,“我自己就能打了。”
  宋慧娟没起得来,她这小儿又歪在了她身上,拉着她的手往他小肚子上摸,“我饿了。”
  闻言,宋慧娟真伸手摸了摸,想着他刚吃了一个窝窝头,还吃了半个馒头,汤也喝了小半碗,看了看她这鬼机灵的小儿,“真饿了?”
  “饿了,”小捣蛋鬼一看他娘低了头看他,小脑袋立刻就扭了过去。
  “那娘给你闷个红薯?”宋慧娟问他。
  “不吃,”小捣蛋鬼蹦跶着小脚,“吃个糖就不饿了。”
  这下宋慧娟哪里还不明白,虽说家里的糖不是时时有,可有时赶着过节总是备了点儿,这前几天刚赶着年关有人来找陈庚望办事给备了二斤,他就惦记起来了。
  宋慧娟还没开口拒绝他,她那大儿就端着盆走了过来,“夜里不能吃糖,吃多了糖以后牙就长不出来了,啥都吃不了。”
  小捣蛋鬼对他这个读书的大哥说的话还是信几分,可涉及到他心心念念的糖又难免纠结起来。
  “后头庚建大爷的牙都掉光了,啥都不吃了了,只能喝汤泡馍馍,”陈明守自然也不知道这庚建大爷的牙到底是咋回事,可从他打小这个大爷就是个瘪嘴巴,村里隔几天见了他都会调侃一句“牙又疼了?”
  这事小捣蛋鬼自然也是知道的,犹豫半天终于不缠着人了。
  陈庚望打了最后一桶水进来,水哗哗倒进水缸里,随手把桶放下扫了眼那娘仨走了出去,陈明守也不再说了,宋慧娟扶好这小儿,对这俩儿子说,“快回去洗洗睡,夜都深了。”
  陈明守起了身这就带着他小弟弟往出走,宋慧娟打了剩下的那点水,端着木盆去了西屋。
  小姑娘坐在床头的桌子前对着一片儿小镜子正挨个试她二舅舅特意给她捎过来的花样子,一点儿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先洗洗赶紧睡,等明儿再慢慢试,”宋慧娟开口把人叫回来。
  “知了知了,”正是赶着爱美的小姑娘恋恋不舍的取下头上的花样子,推着她娘就往外赶人,“您再不去洗,等会儿就教爹洗完了。”
  宋慧娟笑笑,关上门也没先进屋,又出了门去了最西头那间屋子,好歹睡前看看那兄弟俩。
  人还坐在床边泡脚,宋慧娟看了看烫的泛红的两双脚,随手拿了布巾递过去,“泡暖和就成了,赶紧上床去。”
  看着两人擦了脚,自己个儿脱了衣裳,又热热呼呼的挤在一起,临走前仔细给掖好被子,顺道吹熄了灯,这才端着木偶出去关紧了门。
  等她回到东屋,陈庚望已经上了床,那木盆里的热水早不冒热气儿了。
  第153章
  木门虚掩着,一道布帘子垂在中间,脚步声愈来愈近,紧接着木门上咯吱一声,挂在门后的锁叮当响了一声,过了会儿,一道人影就晃了进来。
  陈庚望抬眼看了过去,那妇人把手里拎着的暖瓶放到桌面上,端起木盆就往出走。
  随即,听得水哗的一声落了地,安静了好一会儿,那熟悉的脚步声才传到耳边,人又出现在眼前。
  妇人的动作麻利,重新倒了热水,湿了块儿布巾擦着脸,热气弥漫着,教人看不清楚。
  等人站起身,就坐在了窗边平日里那小儿睡的那张小圆木床上,弯了腰褪了鞋袜,那双极白的脚一前一后搁进了盆里。
  妇人的个子不算高,底下的那双脚也并不大,虽然比不上老一辈人特意裹的小脚,可在陈庚望看来那比起他的手来也不显得大。
  等陈庚望从那双脚上回过神来,人已经出去倒了水坐在了床边。
  宋慧娟看了眼里头的人,问他,“熄灯了?”
  陈庚望点点头,人还倚靠在身后的泥墙。
  宋慧娟便转过身一口吹熄了灯,趁着幽幽的夜色解开了身上的腰带,把自己塞进了外头的那床被子里。
  刚躺下,一道阴影就罩在了眼前。
  这几年家里的活儿添得多了,原本宋慧娟总盼着那个孩子,可时间长了,她也慢慢淡了心思,这档子事自然就搁了下来,陈庚望这几年也不是日日清闲,个把月才掀了被子合一回,宋慧娟自然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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