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宋慧娟没跟着进屋坐,她这时哪儿还能坐得下,三两句跟陈庚良说完,“我想着借洋车子回一趟大宋庄,看看那边有没有啥人能给你大哥瞧瞧。”
  陈庚望这几天都是夜里的事,即使请了小许大夫,外头也只当是起了热,再寻常不过的事,连陈庚良也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他大嫂说的这个样子,但他也怀疑他大嫂的话,当即站起了身,“去前头崔家庄,那边有个老大夫,我这就拉大哥去看。”
  饭也顾不得吃,陈庚良就跟他大嫂去了前头,直到进了屋亲眼看到短短几日就消瘦了许多的人坐在床上,陈庚良几尺的汉子也红了眼,忍不住怪罪他,“你也不说?”
  陈庚望倒笑了笑,反倒问他,“吃饭没?”
  陈庚良摇头,“先去看病,前头崔家庄的老大夫可好了,明茂他大舅前两年发烧就是在那儿治好的。”
  “成,”陈庚望搂着怀里的小明宁,“去带跟你二叔吃饭。”
  “我不饿,”陈庚良把小明宁抱下来,“大嫂去铺架子车了,这就走。”
  “也不差这一会儿,”陈庚望摆手,“吃了饭再去,我也饿了。”
  陈庚良到底还是吃了饭,宋慧娟端着鸡蛋羹给他喂了大半碗,汤倒是没喝多少。
  陈庚望这边上了车,小明宁也闹着要去,宋慧娟头一回对她严厉,“这时候别闹人,跟你二婶先去后头,晌午你二哥就回来了。”
  陈庚望对她还是宽容温和,“去罢,听你娘的话,在家跟你娘等着,太阳落山之前爹就回来了。”
  这话无疑是要宋慧娟也留下,可她怎么会愿意?宋慧娟没说话,把人送到后头,跟孟春燕交代了两句,狠下心就往前走,到底跟上了前头的那辆架子车。
  埋在被子里的陈庚望清晰听到身旁多了一双熟悉的脚步声,他没把头挪出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握住了那双搭在车边上的手。
  第190章
  正是热天儿,满头大汗的陈庚良拉着车坑坑洼洼走了大半个钟头才找到那崔大夫家里。
  刚停下架子车,就看见打里头出来了一老一少,那老人身上穿着秋天的厚褂子,头上戴了顶毛帽子,那年轻人把他扶上了架子车,捂紧了被子才晃晃悠悠拉着车走了。
  宋慧娟把一幕看在眼里,猜想着陈庚望的病许是就是那样。
  架子车靠着墙停在外头,陈庚良扶着人进了屋,宋慧娟拎着个包袱跟了上去。
  前头排的有人,陈庚良拉了张凳子给陈庚望坐,宋慧娟不住地看看前头,又低下头看看身边的人。
  陈庚望拉着妇人温热的手,希望以此能缓解她焦躁的情绪,可明显是没什么用的,连陈庚良也坐不下,他紧紧盯着前头的人,直到里头喊了声,陈庚良忙转过身把人扶了进去。
  坐在黑漆长桌前的是以为年过花甲的老人,但身子骨看着很硬朗,虽有了白发,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先把把脉,”老大夫戴着个黑框眼镜,长长的眉毛往四周炸开,但底下的那双眼睛却极是温和。
  宋慧娟闻言就弯下了腰,挽起陈庚望放在桌面上胳膊上的袖子,露出了里头紧致却已然消瘦的胳膊。
  老大夫搭上手摸了会儿,才问起病症来,宋慧娟刚要开口,那老大夫就摇了头,“自己说,总还记得罢?”
  陈庚望放在腿上的右手握住这妇人的手,才如实讲了这半个月反反复复发的烧,连同吃的药也都说了出来。
  老大夫听罢,便问,“开的药方子带了没?”
  宋慧娟忙从胳膊上挎着的包袱里拿出了张纸递过去,“按着这方子吃了几天也没事了,烧也退了,可一停了药夜里就又发烧了。”
  老大夫拿着一张薄薄的纸仔细看了小半晌,取了眼镜,说道,“换个手。”
  陈庚望随即便伸出了右手,宋慧娟看着老大夫闭了眼把着脉,心里就有些紧张,不知道老大夫会咋个说。
  “这方子没啥问题,按着前几天的病症用的药是对症的,”老大夫松开手,拿起左边的一张纸就写起来,“现在这病看着严重,实际上再吃几服药就能好了,可是有一条,最少是这半个月都不能再下地做活了。”
  说罢,手上的那张纸也写完了,交给身后的一个小女娃,“喊你三叔去抓药,三帖药。”
  “诶,”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娃娃拿起纸就跑进了后院。
  听了老大夫这样说,三人都松了口气,宋慧娟还是多问几句,“除了这几贴药,还有没有啥要讲究的?”
  “就按着平常发烧照看就行,”老大夫站起身,打小孙女手里接过药递过去,“等药吃完了看看啥情况,要是没啥事也就好了。”
  这老大夫的话多少让宋慧娟的心真正放了下来,她接过药,放进了包袱里,也掏出了一张大团结,“让您多费心了。”
  治病救人不是一场善心的修行,不能让人家做赔本的买卖,只要大夫能把病治好,教一家人放了心,那日子才能稳稳当当的过下去。
  回去的路上明显比来时好多了,陈庚良心里也松快了,说起话来就轻松多了,“大哥也是,这么热的天儿还下河,回头教明守明安知道了,不定多忧心哩?”
  “这事跟他们说做啥?”躺在架子车上的陈庚望看了他一眼。
  陈庚良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几岁小孩了,怎么不知道,“大哥别操心这些事,还是赶紧把身子养好要紧。”
  这是实话,宋慧娟也深以为意,“这些日子别折腾了,赶紧把身子养好才成,再过半个月明安许是得回来哩。”
  怎么说也要赶在陈明安回来之前养好身子,除了这个紧要的,还得嘱咐那俩小的,不要说漏了嘴。
  回去的路上没有抄近道,这会儿都快下午了,怎么也要找个摊子吃碗面垫垫肚子才成。
  宋慧娟知道陈庚良口味重,指着前头的陕西面馆说,“去吃那个成不?”
  “大哥吃不了,”陈庚良摇头。
  “就去那儿,”陈庚望发了话,“那么大的面馆还没几种面?”
  陈庚良停下车,把人扶下来,陈庚望也不让人扶着,自己就走进了面馆。
  陈庚良要了一碗油泼面,宋慧娟点了份儿臊子面,至于陈庚望,宋慧娟跟人店家说了说,给下了份汤面条。
  这儿的面食跟往常在家里做的不大一样,宋慧娟做了十几年,就是一辈子也都是那老几样,几个孩子都吃的清淡,她一辈子没做过重口的饭菜。
  不仅是宋慧娟一个人这样做,而是他们这一个省,也没什么重口的面食,有些人家至多是往碗里添几根辣椒,孟春燕进了门就做的重口饭,她娘家那边
  有打西北嫁过来的婶子,那做饭的手艺也就此传了过来,等孟春燕进了门也就带给了陈庚良。
  等吃过饭,三人就继续赶了路。
  一到家,安顿好陈庚望,留着兄弟俩说会儿话,宋慧娟拎着药进了灶屋开始熬药。
  这边添上水点着火,宋慧娟就去了后头接小明宁,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声音。
  “四哥,等我!”
  “快点,快点!”
  院门敞开着,俩人这会儿正闹在一起玩儿,小黑瞬间就发现了主人,汪了两声。
  小明宁也注意到了,立刻跑向宋慧娟,黏着她不肯下来,她心里还记挂着,“爹哩?好了没?二婶说那大夫可厉害了……”
  宋慧娟听她说完,才问,“你二婶哩?”
  “娘去自留地了,我在家看着明宁,她才睡醒,”陈明荣一张脸长得和陈庚良最是相像,尤其是一双眼睛,可这性格却更像孟春燕,够活泛。
  “那明荣跟大娘去前头成不成?”宋慧娟摸摸他的脑袋,“大娘买了桃酥,明荣也去吃罢。”
  “诶,”没有哪个小孩子能逃得过这些好吃的点心,陈明荣也一样,屁颠屁颠就跟了去。
  进了院子,宋慧娟把小明宁放下,打包袱里掏出一张黄纸包裹着的点心,上头封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红纸儿,草绳子一拉就开。
  “慢慢吃,吃完了还有哩,”宋慧娟给明荣拿了一整块,小明宁先给了半块,她人小手也小,拿不住比她手还大的桃酥。
  俩孩子吃着桃酥,沾的满嘴都是,宋慧娟给擦了擦,又倒了点茶喂了,“喝点茶,别噎着了。”
  娘几个坐在屋檐下,宋慧娟看着药,俩孩子也乖巧的吃着桃酥,好不惬意。
  “娘,明宁还想吃,”小明宁张开小手。
  “明荣也要,”陈明荣也跟了上去。
  “明荣,”陈庚良打里屋出来,把人呵住,“桃酥吃多了可上火。”
  陈明荣看了看他爹,也就把伸出来的手收了回来,宋慧娟见了可不许,把拿出来的桃酥塞到小明荣手里,“再吃一块也不碍事,又不是没有买,孩子吃了才不算白买哩。”
  陈明荣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能扛得住诱惑,还是接下了好吃的桃酥。
  “你娘哩?”陈庚良问他。
  陈明荣歪在他大娘身边,“娘下地了。”
  “走,跟爹回家,”陈庚良上去就要拉人。
  “我不回去,”陈明荣想留下来玩儿,掰下手里的桃酥递过去,“这半块儿给你吃。”
  陈庚良摆手,“爹不要你这半块桃酥,跟爹回家。”
  “那,都给你,”陈明荣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桃酥有点心疼。
  宋慧娟教这孩子逗笑了,“你先回去忙,教明荣留下来跟明宁玩会儿。”
  陈庚良倒没在坚持,只是嘱咐他,“吃了这块儿可不许再吃了,明宁这么小还没你吃的多,得让着她。”
  咬着失而复得的桃酥,陈明荣嘟嘟囔囔,“知了,知了。”
  小明宁拿在手里也高兴着,拉着她四哥就进了里屋,瞧见了躺在大床上的她爹就喊,“爹,桃酥。”
  刚有点困意的陈庚望瞧见趴在床边的俩孩子,也打起了精神,“明荣也来了?”
  “嗯,”陈明荣也把手里的桃酥递过去,“大爷吃。”
  陈庚望摇了摇头,“大爷不吃,你们俩吃罢,晌午睡觉没?”
  “睡了,”小明宁嘎巴嘎巴咬着酥脆的桃酥,“娘说不教你睡,等喝了药才能睡。”
  “成,”陈庚望侧着身子和俩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更多的是听他们俩说。
  等宋慧娟进来,便瞧见俩孩子自己玩儿的热闹,倒是床上的陈庚望已经没什么精神了,她把已经放的温热的药递了过去,“能喝了。”
  还是一骨子苦味,陈庚望几口喝干净,看得俩孩子直瞪眼,扒着他的胳膊就要看碗,“娘放糖了?”
  宋慧娟笑了笑,“药咋能放糖?”
  说罢,扶着人躺下,把俩孩子带出了屋,择着篮子里的韭菜,问道,“晚上煎菜馍成不?”
  “成,”小明宁也伸手帮忙。
  “明荣喜不喜欢吃菜馍?”宋慧娟又问蹲在身边的人。
  “喜欢,”陈明荣点头。
  “那成,等会儿大娘给打红薯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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