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现在回头去想一想……
  那个时候,父亲和大哥,是什么样的反应来着?
  过去太久了,久到她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过去的一切,全都不那么清晰,甚至连林月泉如何踏进那破落的小院,如何告诉她,这一切是温家欠他,是她欠他,何等的狠心,她都记不大起来了。
  只记得,温府被抄家的那天,四周的一切,都是安静的。
  那时候,她已经挪去了小院儿里,孤零零的,身边只有白翘陪着她。
  温桃蹊一合眼:“这姑娘就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
  陆景明眸色一痛,莫名的,他觉得揪心,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只写满了苦涩二字。
  “桃儿,你这故事……”
  “怎么,不想听了?”
  他便忙摇头,长舒口气:“你继续说,挺好听的。”
  是挺好听的。
  这么精彩的故事,该拿到戏楼里,登台去,一定能大卖,而功劳最大的,就该是林月泉。
  “这样的日子,其实持续了很久,久到傻乎乎的姑娘都以为,她的夫君,是天底下,最爱她的人,爱在骨子里,拿她当命一样的宝贝。”
  温桃蹊合眼再睁开,反手摸了摸鼻尖儿:“直到有一天,姑娘家里,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家里?”陆景明蹙眉,“和她夫君的家吗?”
  温桃蹊摇头:“娘家。”
  她悠悠吐口:“富贵无极的人家,清清白白了几代人,却一朝被抄了家,大厦倾颓,那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一夜之间,所有的亲眷,或流放,或入狱,赫赫扬扬的一座府邸,就那么败了。”
  陆景明倒吸口气,没接话。
  温桃蹊沉默了会儿:“其实那个时候,姑娘心里,还抱着一丝的希望,毕竟,她的夫君,仍在外面为她家中事而奔走,只是一切无果罢了。”
  “无果?”
  她嗯了声:“说是花了好多银子,但没用,该死的,该走的,散了,就在一夕之间,什么都没留下。”
  陆景明呼吸一滞,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慢了。
  温桃蹊有些头疼。
  她抬手,揉了一把眉心,还是疼,只好去压着鬓边太阳穴处。
  也许是阳光太过毒辣,晃得人有些头晕。
  “你别……”
  “你知道,姑娘的家里出事之后,所有的倚仗,便都没有了,可那个时候,那姑娘,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的。”
  哀莫大于心死。
  她那个时候,许是熬干了所有的泪,是真的哭不出来了。
  又或者,心死了,就什么都不去想了。
  痛苦,磨难,那些于她,也就那么回事儿,伤不了她半分。
  只是林月泉,实在是够狠的。
  温家大厦倾颓,他仍觉不足,还要在同一日,去见她,去告诉她,他其实,从来没有爱过——
  温桃蹊脊背一僵,毛骨悚然。
  时至今日,纵使记忆渐次模糊,想起来,她仍然后怕。
  是真的太可怕了,这个人,这些事。
  天晴朗,微风暖暖,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双臂。
  陆景明想上前去抱一抱她,又恐怕唐突:“我们去堂屋,叫丫头奉热茶上来,慢慢说好不好?”
  温桃蹊摇头:“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很配合的摇头。
  她望过去,眉眼间温柔一片:“是人心。”
  陆景明面色倏尔僵住。
  人心难测。
  初遇她,不,第一次与桃儿深谈时,她便说过。
  现在,他的姑娘,讲述着听来有些莫名的故事,站在他的面前,同他说,最可怕的,是人心。
  “桃儿你……”
  “姑娘家中败了的那一日,她的夫君,去见她,其实那个时候,她的夫君,对外说她养病,把她软禁了起来,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什么人。”
  是没见过,就连林蘅,那时也来不了了。
  “然后呢?”
  陆景明想劝她,别说了,他看穿了她的伪装和痛苦,实在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但他……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要知道,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一切。
  这个缥缈的故事,和她,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与她有关的一切,他都不愿错过分毫。
  所以他放缓了声,虽然不舍得,但还是问出口。
  温桃蹊又想笑的,但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僵硬了,扯一扯,皮肉都是僵的,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脸,没能笑出来:“那时候,姑娘才知道,她与她心爱的夫君之间,原是有着血海深仇的,而她的夫君,从来没有爱过她,一步步的接近,步步为营,都是精心设计好的,姑娘家里出事,也是他数年筹谋,钻营出来的结果——”
  她猛然咳了两声,等咳完了,又干呕,弯着腰,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可事实上,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陆景明吓坏了,再顾不得什么唐突不唐突,一步跨上前去,把人揽入怀中:“你没事吧?我带你去看……”
  “我没事。”
  她觉得恶心。
  原来想起林月泉,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事,还是觉得恶心。
  她觉得很难过,捂着肚子:“你瞧,这小郎君,是不是挺不是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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