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当时葛丰正就想要离开了,对葛丰正来说阳长太天真,这孩子可以是行脚大夫偏偏不能说侍奉君王大人的御医。
  结果,阳长用两条腿追了葛丰正的驮着药材的小破驴一路,眼见着是追不到了,就一个屁股墩儿坐了下来,大喊大叫他的腿断了。
  葛丰正:“……”
  阳长叫得更大声了,叫了一会,声音都沙哑了,这回叫的是自己不仅腿要断了,嗓子也要废了。
  原来葛丰正应该抓住这个时机撒腿就跑的,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却停下了脚步。
  葛丰正深知,要在宫里面活下来,就要成为一个哑巴,一个盲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还是多事了,走过去把地上惨兮兮的阳长扶了起来,却叫这小孩一下子就抓住了袖子。
  “为什么就耗上我了呢?”葛丰正不解。
  阳长道:“大人不愿见我倒在冰天雪地,不忍听孩童呼痛,我也一样,志同道合,所以一定追随。”
  葛丰正假笑了一声,好一个不愿,好一个不忍。
  他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会给这个破孩子留下这样的印象?
  于是,葛丰正面无表情:“只是你哭得太难听了,小子。”
  阳长:“……”
  两步走出去没多久,葛丰正却是回了头,对着不远处的阳长道:“小子,跟上来啊。”
  阳长眼睛一亮,腿也不疼了,三下五除二就追了上去。
  葛丰正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只是在一个孩子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一个没有沉没在心机与谎言的自己。
  他恍惚记得:没有为官前,他的梦想也是悬壶济世来着。
  后来,葛丰正见到阳长为了一匹马砸了那么多药材,一边歇斯底里一边鬼哭狼嚎的时候,葛丰正简直是两眼一黑。
  这家伙就不应该留在宫里,为了一匹马都能泪如雨下,以后,要是死的是葛丰正自己,那阳长得把自己哭断气。
  他教训道:“阳长,你要知道,世界上有的是明明可以救下,可是医师身侧,依旧死去的例子。”
  阳长抱着马,眼泪一滴一滴往地上砸:“也就是说,你可以救我的心肝,但是你要袖手旁观是不是?”
  “……”葛丰正气笑了:“为了一匹马,你要顶撞师父吗?”
  阳长突然奋起:“他不单单是马,他是一条生命,难道生命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吗?”
  “天真,愚蠢!”葛丰正问:“那恶人,那野狗,那叫花子,那乞丐片子,你看见了就都要救吗,你讨厌的人你也要救吗?”
  阳长言简意赅:“要,讨厌他们是我的事情,可是救人也是我的使命。”
  葛丰正叹了一口气:“你是真的不适合这里。”
  一天后,阳长带着他的心肝嘚嘚瑟瑟地过来说他是如何死马当活马医,力挽狂澜,终于把奄奄一息的马救了回来。
  葛丰正:“……”
  此子赤城,但是这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赤忱。
  于是,葛丰正把阳长打发去随军,他倒要看看见过了鲜血淋漓的阳长,还会不会依旧天真。
  可是葛丰正等来了权持季凯旋大胜的消息。
  等来了阳长回来禀告自己竭尽全力,无论高低贵贱,皆施以援手,留得下命的阳长都会去鬼门关抢人,不眠不休,在所不辞,
  葛丰正:“……”
  他总想教会阳长明哲保身,但是最后,他还是变成了阳长,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可是葛丰正还是挺身而出,说道:“有。”
  “确实有流落在外的皇子。”
  知道死期将至,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和阳长喝着百年的好酿:“师父这辈子干了太多冷眼旁观的事情了,你是我见过最最纯粹的医者,阳长啊,不忘初心,不忘初心。”
  只可惜,等到葛丰正的人头被高高地悬挂在城门的时候,阳长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阳长只能嚎啕大哭。
  他要拿葛丰正的尸体带回去,却得到了一句:“示敌三日。”
  从昨日开始,阳长就望着那包裹头颅的布包,不眠不休,等了一日。
  葛丰正的尸体已经摆进棺材,就差这颗头颅,他的师父就要魂归故里了。
  完完整整地来,便要完完整整地走,不是吗?
  阳长望向因子虚:“你若是要走,无所谓称王还是别的,给我留一个位置,我便去随军,不是为了帮你,只是能救一个是一个,等到师父的尸体入了土,我就出发。”
  “你能告诉我,要去哪里吗?”
  “还有,权持季呢?”
  因子虚这才恍惚记起,葛丰正说得确实没错,阳长比葛丰正更像是一个医者。
  尽管阳长很讨厌自己,每次都在骂骂咧咧,可是从来没有停下治病救人的手,哪怕躺下去的是讨厌的自己。
  因子虚道:“奉安城,皇莆七落处,我等着阳长大人,权持季嘛,在下带走。”
  戴三七还没有反应过来,因子虚已经抓住时机,一跃而上戴三七的马,对方身形轻盈,好像是寒塘渡鹤一样蜻蜓点水,再下一秒,足尖灵敏挑着戴三七的腰腹,因子虚声音冷然:“你下去,这匹马归我,在这里等我,带你主子回来。”
  戴三七此行招摇,夏桥那里早就得了消息,这个时候应该自己到了权持季那里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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