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两块钱还少啊?”马从戎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阔少,这丫是个生意精:
  “我跟你们说,彤城那边的印刷厂直接往外边派活,也就一块二,要不是眼瞅着中秋节就要到了,我才不花这个冤枉钱呢,这纸盒看着挺麻烦,其实人家印刷厂前期工作做得好,该压痕的地方都压实了,做起来半点不费力,手脚快的,一天做五十个就跟玩儿似得,要有人搭把手,一天做一百个也不难,你们帮我做几天纸盒子,中秋的过节费就有了……”
  经过马从戎这一番滔滔不绝的演说,这些人笑嘻嘻的也不讲价了,纷纷坐下来学着做纸盒子,马从戎就教他们该怎么折怎么粘,整得跟个专业派手工活的似的。
  “胶枪烫了就关掉电源冷却几分钟……对,就这样……哎呦姑娘,你这手工是不是糙了点……”
  “你这样品不就是这样?”姑娘指了指那个马从戎自己做的纸盒子,说实话,手工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他小学的劳技课到底上没上。
  “……你照这个来。”马从戎说着就从桌上拿了个肖树林新出炉的纸盒子给他做样品,要是做手工,罗蒙也不行,他就觉得一个装月饼的盒子,一般过得去就行了,没必要整得跟艺术品似得。
  “这样的,两块钱怕是做不下来。”姑娘笑嘻嘻地拿着那套月饼盒子端详,肖树林的手工那真不是盖的,看着这一个个整齐漂亮得像艺术品一样的月饼盒子,罗蒙也觉得挺骄傲,他们家肖树林就是多才多艺啊。
  这一批手工派出去,当天晚上马从戎就收了一批回来,在牛王庄找了几个人连夜往里边装上月饼,第二天一早马从戎就跟他们店的采购车一起回了彤城市,倒是留了一个人在这边主持月饼盒子的事,不过罗蒙和肖树林罗红凤还是免不了要帮忙。
  帮忙的好处是月饼盒子随便用,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作为牛王庄的主人,罗蒙也是要给员工发福利的,那些城里来的短工就不说了,中秋节晚上有在牛王庄的到时候再说,长工的话,像那些一直在四合院干活的老人,罗蒙怎么都是要表示一下的,一人一盒月饼,没说的。
  还有罗红凤手底下的那些员工,这回也一起发了,另外还有村里早上做包子的那几个,也不能把她们给忘了。
  村里其他人家也是家家户户都发了一盒,大湾村说是一百多户人,其实真正住在村里的也就那么几十户人,这会儿还有不少人在外边打工,家里有人的总共才三四十户,罗蒙如今好歹也算是大湾村首富了,偶尔惠及乡邻还是很有必要的,再说这些月饼都是自己做的,盒子也是白来的,费不了多少钱。
  村里的人吃了罗蒙家的月饼,很快就有人说要买的,有寄出去给外边的家人的,也有送亲戚的,还有拿出去送礼的。大湾村的村民这大半年过得很不错,收入见长,大家花钱也舍得了,一盒月饼罗蒙给他们优惠价八十八,有些人出手就是好几盒,其中就以村长罗全顺和他大儿子罗汉荣买得最多。
  中秋这段时间忙是忙,赚钱也很不错,罗蒙这么实打实地卖,每天的收入都已经叫他合不拢嘴了,更何况是奸商马从戎那边。
  八月十四这天傍晚,马从戎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家了,刚好他们家老爷子正坐在院子里听小曲儿,见孙子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一盒月饼,顺手就接过来了。
  马从戎进屋去洗澡,他爷爷就从盒子里掏月饼吃,这一年的月饼是真好吃啊,老爷子这几天就没少吃。他熟门熟路地打开盒子,“啪”一声,有个塑料袋就掉地上了。
  老人家捡起来看了看,三个月饼,其中一个被摔成两半了?他又把袋子放到桌面上,拿出那两半月饼对了对,花纹对不上……
  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狗爹为了跟他儿子团圆,十四晚上就带着他们家老板上牛王庄来了。
  丫丫这二货总算是见着亲人了,这段时间牛王庄上天天飘着月饼香,偏偏罗蒙还不让它吃,丫丫那个委屈啊,那个气愤啊,跟罗蒙抗议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啊呜呜呜……”丫丫告诉狗爹它想吃月饼。
  “丫丫乖,想爸爸了吧。”狗爹亲昵地摸了摸它的狗头。
  “啊呜啊呜啊呜!”它就是想吃月饼了!
  “丫丫别生气,爸爸这回要待好几天呢。”狗爹蹲在他儿子身边,一脸讨好地说道。
  “啊呜!呜!”月饼!月饼!
  “上个星期没来是爸爸不对,丫丫你在牛王庄上要乖乖的,要听罗蒙的话……”
  “呜……”原来爸爸也被罗蒙策反了,丫丫伤心地垂着头,悠悠地离开了,果然,这个世界都已经被罗蒙占领了吗?
  丫丫走了,狗爹自然是要追的,狗爹走了,狗爹的老板自然是要追的,于是山坡上就只剩下出来迎接他们的罗蒙和不明所以的东南西北了。
  “你们可不要跟丫丫学。”罗蒙最近发现,那只二哈不仅会使性子,还会玩忧伤,对一只狗来说,这真是恶习中的恶习。
  “呜!”东南西北齐齐应了一声,表示明白。
  “乖,明天给你们买肉骨头吃。”罗蒙很是大方地说道。
  “汪!”这哥儿几个清脆地叫唤几声,都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罗蒙,还使劲冲他摇尾巴。
  可怜东南西北兄弟几个这还是头一回过中秋,不知道中秋节是个大日子。明天的肉骨头跟它们乖不乖完全没关系,就算是刚被人扇完屁股的皮猴,那也是要加餐的,所以说,阅历不够就是容易被人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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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这一天,罗蒙的母亲刘春兰接到一个长途电话,电话是从大西北那边打来的,打电话的是她的姐姐刘彩云,接到这个电话刘春兰才知道,原来她的姐夫,也就是罗蒙和罗红凤的姨丈,两个月以前已经过世了。
  刘彩云考虑到路途遥远,在之前的联系中,她也觉得妹妹一家日子过得一般,千里迢迢的就不让他们跑这一趟了,所以办丧事的时候就没有告知刘春兰。
  刘春兰和刘彩云上一次联系是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关于他们家这一年的变化,刘春兰之前也没打电话跟刘彩云说过。
  这一次刘彩云打电话过来,是想跟刘春兰商量,她想回故乡住一阵子。如今她男人没了,儿女也都成家了,她一个孤老太婆,不知道怎么的就思念起故乡这片大山来了。
  刘春兰让她放心过来,别说今年家里的情况比往年要好上许多,就算是不好,那还能差了她一张嘴一双筷子吗?
  八月十五晚上吃过团圆饭,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的时候,刘春兰就对罗蒙和罗红凤说了她自己小时候的事。这些事罗老汉是知道的,罗蒙他们姐弟两个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只知道他们家从前就和外婆家不怎么往来,和城里的两个舅舅也很少联系。
  刘春兰的娘家从前就住在大湾村上去一点的一个村子,走路也就一个多钟头的路程,家里兄弟姐妹五个,老三长到十来岁的时候夭折了,最后就只剩下两个男孩两个女孩。
  按他们这个地方的风俗,男孩是要继承家业给父母养老送终的,女孩嫁出去以后,就只要逢年过节给爹妈送点东西或者给点礼钱就可以了,并不用给他们养老。
  所以问题就出来了,他们这个地方的人都觉得男孩长大了才是自己家的,女孩养得再好那也是别人的,谁家要是没儿子,除非是招赘,要不然老两口晚年就没保障了。
  刘彩云是他们家的第一胎,她爹妈,她爷爷奶奶,都心心念念盼着这能是一个男孩,结果生出来一看是个女娃,公婆就对这个儿媳妇诸多不满,男人也不给她好脸色看。而刘彩云她娘,就把自己受的气全部发泄在了这个女儿身上,小的时候就不好好带,稍微长大点就让她做家务照顾弟妹。
  罗蒙的母亲刘春兰排行老四,虽然说是上不着下不落的不招人疼,但那些倒霉事倒也轮不到她头上,上边还有个大姐顶着呢,等后来她大姐跑了,许多家务这才落到了她肩上。
  刘彩云的性子也不是软弱的,小时候那是没办法,父母就是天,她想反抗也反抗不了,窝窝囊囊地过了十几年,等她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就不太平了。
  母女俩隔三差五就要吵一架,有时候都能打起来,家里的几个男人也都不管。刘春兰那时候还小,每次家里一闹腾,她就只能找个地方窝起来,免得被殃及池鱼。村子里的人都劝刘彩云别跟她妈吵,再吵下去姑娘家的名声就坏了,以后谁敢要啊?
  刘彩云的名声到底坏没坏,刘春兰她也不知道,那时候她还小呢,就知道后来他们山里要修路,来了一个部队来的勘探队,刘彩云就跟队里的一个西北小伙儿走了。
  她走的前一天晚上,还劝刘春兰跟她一块儿走,她说她们娘这些年使唤她使唤惯了,以后她走了,家里那些活儿肯定得落到刘春兰身上,她们爹不疼闺女,也懒得跟媳妇闹腾,所以根本也不管,让刘春兰跟她走。
  说到这儿,刘春兰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当年她就是个农村里的小丫头,啥也不懂,从前有大姐顶着,真正在家里也没受多少委屈,想走的决心本来就不坚定。
  加上那段时间她娘又给她吹耳边风,说西北那边啥都没有尽是沙子,吃的饭,睡的床,到处都是沙子,外边的人还凶悍,个个跟强盗似得,看谁家的丫头长得好,就抓回家当媳妇,不听话就用铁链锁起来……
  最后刘彩云走了,刘春兰在家里留了下来,就像刘彩云说的那样,家里的活儿果真就落到了她年幼的肩膀上,可是刘春兰不像刘彩云丁点大就被逼着干活了,一下子让她做那么多事,根本弄不好。
  有一年冬天她煮猪食的时候没煮透,家里那头猪吃了几顿眼看着就不好了,她爹骂她娘,她娘回过头来就打她,打完了还让她到沟里去洗衣服,之后她就病上了,发了高烧,差点没把小命给烧没了。
  这一年冬天她爹把她娘吊起来打,打去了半条命,这个庄稼汉子这回真的很生气,至于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刘春兰到现在也没能琢磨清楚。
  许是因为大女儿的出走给他留下了心病,许是小女儿那会儿病得实在太惨,许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叫他没了面子,反正他把媳妇打了,村里人都说他打得好。
  那以后刘春兰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长到十七岁,就嫁给了罗老汉,转眼两人就一起过了大半辈子,如今连罗红凤都有两个女儿了。
  十多年前,那时候整个大湾村就只有村长罗全顺家有电话,刘彩云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的,往罗全顺家打了一个电话,说找刘春兰,然后这对姐妹俩才终于联系上了。
  这些年她们每年一两个电话,除了第一回,以后能说的话题其实并不多,大概就是相互报个平安,说一些儿女的事。
  去年十二月刘春兰给刘彩云打电话,她也没说自己男人病重的事,算算年纪那男人今年也还不到七十,大概是年轻的时候累狠了,勘探队的人总在山里钻,吃的睡的都不好,怕是落下病根了。
  几天以后,刘彩云和她大儿子先是坐飞机到了彤城,然后又从彤城坐汽车到了永青。
  罗蒙从肖树林那儿借了车子,载着刘春兰到县里去接人。这老姐妹两人几十年以后再重逢,难免又要落下一些心酸抑或是欣喜的泪水,刘春兰就光顾着哭了,罗蒙倒是细细看了看他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大姨。
  六十多岁的妇人,不胖不瘦,腰板挺直,眼里含着泪水,脸色也没多少血色,可能是旅途劳动,也可能还没从她男人逝世的悲痛中缓过来。但是细看她的眼睛,你就会知道她绝不会轻易被悲痛击垮,这个妇人的眼中有磐石,生命中无数的酸甜苦辣都已经被岁月沉淀,现在她的内心强大而安静。
  刘彩云的大儿子名唤纳茂成,四十多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那种粗犷是罗蒙他们这片地方的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就算是牛王庄上块头最大的罗志方,往纳茂成跟前一站,俨然也成了斯文人。
  不过这个西北大汉现在的精神显然很不好,性格也有些拘谨,除了刘春兰问他话的时候,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静音状态。
  当天晚上他们母子俩都住在村里,纳茂成就睡阁楼,从前柳茹华刚来的时候住过的那个小房间,罗蒙那个房间腾出来给他大姨住,自己睡在牛王庄。
  反正那条蛇和那只黄鼠狼现在已经知道他经常睡的两个地方的位置了,村里找不到他就肯定会改道去牛王庄。两个地方要是都找不到,那当天晚上村子里就热闹了,牛王庄上高手太多,这两只都在那边吃过亏,所以每回过去都是悄悄的,闹腾那是没胆。
  第二天凌晨刘春兰起来干活的时候,这对母子也起床了,刘春兰赶他们去多睡会儿,刘彩云却说自己昨天在路上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两人也不去闲着,她儿子纳茂成搬蒸笼那真是一把好手,一锅馒头蒸熟了,厚厚的一叠蒸笼堆得老高,他一下就能给它都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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