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不说这边船舱里润璃和李清芬的嬉闹,在那边船舱,苏润璘和许仁知正拿着一册时文正在讨论着释义的问题,苏润璘对于这个刚刚中了解元的表兄很是仰慕,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仁知表兄,你真是很有文采!”
  许仁知看了看稚气未脱的表弟,勉强一笑。
  刚刚和苏家表弟讨论,发现他是个很聪明的,博闻广记,理解能力强,若是再进修几年,他也未免比得上苏润璘,一想到这里,许仁知不免有丝丝微妙的情绪,或者是嫉妒,或者是羡慕,自己也无法说得清楚。
  但是当他转念想到苏三老爷曾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爷,心下也就释然了,怪不得润璃表妹也那么聪慧,原来是家族传承。
  “仁知表兄,你在想什么呢?”苏润璘看到许仁知突然有点呆滞,觉得很是奇怪。
  “我……那个和我们一起上京城的李清芬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眉眼之间有点淡淡的忧愁?”听到苏润璘喊自己,支支吾吾本来想找什么话搪塞过去,却没想到冲口而出提到了李清芬。
  “哦,你说清芬姐姐啊?”苏润璘摇了摇头:“还不是她那个糊涂父亲,行着那宠妾灭秦的事情,她本是嫡出的小姐,结果连庶出的女儿都比不上!这次李同知太太打发她跟着我们上京,就是不想让她在杭州呆着遭罪!”
  “啊,还有这等事情?”许仁知心里不由得有一丝丝怜悯。
  他的心目里,那些官家小姐们都是娇养着的,特别是那嫡出的小姐更一个个是掌上明珠,却不曾想这位高挑秀美的李姑娘,竟然还会有此遭遇!想到了在甲板上听到的那声叹息,悠长而无奈,他不禁也迷惘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许仁知偷眼望了望李清芬,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润璃表妹身边,行动举止无一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心下更是叹息,恨不能走上去安慰她两句,可又知道这举动于理不合,只能暗暗压下这心思。
  如果严格按照礼法来说许仁知本该避嫌,连吃饭都不能和表妹们同桌,但苏三老爷却受了苏老太太的一些影响,礼法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死物,并不需要刻板的去遵循。他觉得许仁知是苏三太太的亲戚,一桌吃饭也无所谓,总不能让他去和丫鬟婆子小厮长随们挤到一个舱里吃饭去不是?所以这样一来,倒给了许仁知八日和李清芬同桌吃饭的情分。
  润璃不像李清芬拘谨,吃饭的时候也暗地观察了各人的神色,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似乎没有注意到小儿女之间的那种情愫,只是说些到京城以后该如何安排的事情,苏润珉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苏润珏只顾挑着食,抱怨着船上的饭菜难吃。
  “润珏,出门在外本是艰苦些,不需在吃食上纠结!”苏三太太终于听得厌烦了:“俗语说‘官船漏,官马瘦’,赵大人帮我们选的这官船如此舒适,你就该知足了,回京城自有好东西享用,这几天都熬不住不成?”
  苏三老爷也用一副失望的神情看着苏润珏,心里暗自叹气,宠了多年的小女儿,竟然是这副性子,心里自是不快——或许她真是像了那二姨娘,得了卢家那小家子气的传承?枉费自己多年宠爱!
  ☆、风初起平沙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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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以后,官船泊岸,船家说晚上不好赶路,水手们劳累一天,也该休息了。
  苏三老爷听船老大这般说,也觉得行路一日,人也疲乏了,少不了得出去走走,于是带着妻子儿女登上甲板。
  船只所泊的码头一片荒凉,看不到半个人影,船老大说这个码头是密县废弃不用的,如果要去密县新码头,那还得赶上一个时辰的路,况且那新码头上还不知道有没有船位,不如就近泊船,只是附近不是镇子,老爷太太们下船找不到散心的地方。
  苏三老爷张望了下前方,一片山岚绵延,烟树无比,暮色沉沉的压了下来,天空中已经稀疏的出现了几点星子。听着船老大如此解释,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明天再停个热闹码头,我们可以下去看看当地风物。”
  船老大见苏三老爷没有不悦,点头哈腰的去了后舱检查桅杆。
  走到后舱时,船老大停住了脚步,甲板上站着几个人。
  一个是单身男子,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不远的地方。
  那一男一女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站着,就那么默默无语的遥遥相望,谁也没有说话,可他们的眼神里分明正在传递着暧昧的信息。
  船老大看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似乎不是苏府的姑娘,倒像是那个搭顺风船的李姑娘,而那个男子,却是识得的,分明就是苏三太太的侄子许解元。
  远远看着,倒也是郎才女貌,莫非这一趟水路还能促成一段姻缘?船老大心里暗自嘀咕了下,摇了摇头,决定还是暂时不打扰他们,弯着腰去了下面的船舱。
  这边苏三老爷一家正下了船只在岸边散步,突然见一角桅帆从天际破水而来,开始还只有一个小黑点,慢慢的那一点化成了很大的一片桅帆,然后静止下来,泊在了这个码头,就停在苏府船只的旁边。
  苏三老爷停住了脚步,眯了眯眼睛打量起这停在旁边的大船,润璃也好奇的看了看,这船着实气派,不像是官船的规格,心中暗自揣测,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竟然包租了如此巨型的船只。
  “原来是徐国公府的船!”苏三老爷终于看清楚船头立着的牌匾,惊讶出声:“却不知是国公府第几房?太太,你且带着女儿们回舱,我带润璘过徐国公府船只去拜访。”
  苏三太太应了一声带着苏家三个姑娘回舱,苏三老爷叫了长随过来,叫他把自己的名剌送到旁边那船上去。不多会,长随就从那边船上回来说那赁船的正是徐国公夫人,带着长子从老家返京,现在有请苏三老爷和太太过船说话。
  这徐国公府是大周朝的老牌贵族,徐国公府的老国公爷去年过世以后,国公府就正式分了家,长房因为是袭了爵位的,所以顺理成章接管了国公府,其余几房都自己去了各处购了住宅,不再挤到一处。
  徐国公夫人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听长随说是带着长子从老家返京,难道徐国公老家出了什么问题不成?徐国公长子徐维文和苏三老爷本是同门师兄弟,在京城的时候彼此间倒还有些交情,许多年都不曾见面过,苏三老爷倒也想见见这位同门师兄,于是带了苏三太太和苏润璘一起往那边船上去了。
  等及进了船舱,苏三老爷才感觉到徐国公府的阔绰,即算是赁来的船只,主舱里还是铺着厚厚柔软的羊毛毯,窗户上都垂着云锦绣花的软帘,把整个船舱捂了个严实,立在两侧的暖炉里发出轻微的毕毕剥剥的声音,显见烧得正旺。
  苏三老爷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徐国公夫人,六十开外的模样,头发已经有不少银丝掺杂期间,身形富态,面容却甚是威严,旁边坐着的徐师兄,刚刚四十出头,却已经发福,完全没有当年那般潇洒模样。
  “文衍拜见国公夫人,见过维文兄!”苏三老爷很恭敬的带着妻儿问安以后落座,只觉得那徐国公夫人一双眼睛正在不停的打量着自己。
  “苏太傅果然生的好儿子!”徐国公夫人眯了眯眼睛,朝苏三老爷微微点头:“还记得那时候你连中三元之时,意气风发,穿着御赐锦袍,簪花游街夸官的模样呢!现儿看起来却是风采依旧啊!”
  “徐老夫人过誉,文衍愧不敢当!”苏三老爷也回这场面上的客套话:“不知老夫人和维文兄竟然回了老家,合当登门拜府的!”
  “文衍师弟何必如此客气!此次乃是族里有些事务需得处理,父亲却没抽得空,只能我告了几日假,陪同母亲一道回乡。”
  凡是大家族,免不了都有些利益冲突,冲突激发到了一定时候,少不得要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者进行裁决,此时朝廷正是风起云涌之际,徐国公不能走开,也只有夫人长子代为出面。
  苏三老爷理解的点点头,和徐国公夫人及徐维文又说了些场面话,就准备带着妻儿回去,不料恰在此时,却见徐国公夫人脸色一变,似乎有些不舒服,旁边丫鬟赶紧扶住她,一边用手帕子给她擦去额头冷汗,一边焦急的喊着:“老夫人,老夫人!”
  坐在一旁的徐维文也大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拉着母亲的手,一迭声的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徐国公夫人额头直冒虚汗,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腹痛难忍。”
  徐维文大急,跺着脚道:“这船家,非要停到这码头,现在去镇上请大夫来还不知道要走多少时辰!”
  看着徐国公夫人那难受的样子,坐在客座上的苏润璘此时已按捺不住,站起来脱口而出:“徐伯父,若是你信得过,我回自家船上喊我妹妹过来替老夫人瞧病。”
  徐维文惊讶的看着苏三老爷道:“令嫒竟然精通歧黄之术?”
  虽然大周朝的大家闺秀只讲究棋琴书画和女红,没有谁会去学医,苏三老爷也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因为小女生来体弱,杭州府灵隐寺济世大师批了她的命格,说必要学医济世救人,方能保得性命,福寿延择,故自小便师从南山隐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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