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卜断酥胸藏黄仙

  只见月影树荫之下,走出一粉面朱唇太监,可举手投足,全无奴才德性,尽是主子倨傲。
  都说皇宫内院,甚不干净,眼下阴气正重,出这般怪事,难免叫人毛骨悚然。
  谁知皇帝非不害怕,反而龙颜大悦,拱手迎道:“啊呀!这不是俺那‘粉师’吗!”
  来者不是别人,乃是扮成太监的高小姐。
  高小姐一骨碌跪下,纳头便拜道:“贱奴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诶呀!粉师这是说什么话!”皇帝赶紧去搀,“你我之间,论什么君臣,快快起来!”
  原来,这道君皇帝,琴棋书画、吹弹吟唱,无一不爱,粉墨戏曲,自不必说。
  而这高小姐,不光自身唱得好,又会教人唱,更能把戏中,文辞情理讲得透彻明白。高太尉引荐几次,陛下甚是欢心,时常微服造访,与高小姐共论戏艺,称其为“粉墨师友”。
  眼下,陛下正烦闷着,高小姐从天而降,真乃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好不快活:
  “俺正听令尊跟酸子扯皮,没日没夜,怎熬得住!——粉师快坐!快坐!”
  高小姐哪里敢,推让半天,只在皇帝脚边,席地跪坐,低头恭敬道:
  “启禀陛下,中元佳节将至,府上常例,宴请宾客。小奴念陛下国事操劳,特准备出《宣华妃耻献后庭花》,选绝色佳人,小奴亦登台献丑,以慰龙体。不知陛下肯赏光否……”
  这皇帝也“略输文采”,一听什么“后庭花”,只跟浮浪弟子般,咧嘴嘿嘿直乐道:
  “嘿!嘿!这戏名……嗯,俺这几日,好不闷气,正想着微服游玩,甚好!甚好!”
  忽然一身脚步声,原来是宫娥太监,来找皇上了。
  高小姐忙从袖中,递出红纸金粉贴儿,纳头拜道:“既如此,小奴这几日回去置办,恭迎陛下圣驾了……”
  不等皇上答话,高小姐起身趋步,藏入月影中;皇帝起身,众人已提灯进来,跪求陛下回宫。
  皇帝叹口气,把帖子藏了,悻悻然跟众人回去……
  ##
  高小姐请了皇帝,自去准备中元戏宴,但也只是吆五喝六、发号施令。
  具体的事情,还要交给咱断钗阁来做。
  且说那晚,小九奋力侍寝,唐莞甚是称心,又见小九老实胆小,是做贴身人材料,便再不让她干粗活,把小九留在身边伺候,做些跑腿写算,人情世故的细小勾当。
  今日,唐莞差小九,去城隍庙里买些香烛,顺便讨个签子回来,算算近来运势。
  小九领命,换衣服出门,走到院里,撞见婼菜,跟松雀儿赶着群鸭子回来。
  自那日被小九诓过,婼菜每日板着脸,不跟小九说话,小九也苦恼。
  眼下,婼菜正手挽松雀儿,跟鸭子们一起嘎嘎直笑,看着心情不错。
  小九迎上去,陪着笑脸,小心打招呼道:“呀,婼菜姐今天……”
  满地鸭子乱走乱撞,显出呆傻相。婼菜傻笑得呛了口水,抬头一看小九,顿时变色,只眼圆睁,琼瑶玉鼻瞪人,股股怨气喷涌——
  “哼!”
  哼罢,婼菜拂袖而去——西子去矣!
  小九尴尬挠头,转脸想跟松雀儿说话:“松雀妹妹,这些鸭子是……”
  鸭子肥笨,不杀了做什么?小九话没说完,只见一只蠢鸭,被松雀捏住长颈。
  但听嘎嘣一声,鸭子下身蹬腿喷屎,脑袋歪一边,魂兮不知所终也。
  这还没完,松雀扯下一把鸭毛,露出锋利犬牙,“哈呜”一口,竟把鸭肚咬破,细小鸭肠,血淋淋淌了一手。
  就这幅牙口,前儿个还给自己“品萧”来着!
  小九后怕不已,冷汗湿襟,后退几步,胆怯呢喃说:“那、那就不打搅妹妹了……”
  ——黄鼠狼……
  “诶?”
  松雀手指拨弄满地鸭肠,的缓缓抬头,满脸是血,恶狠狠盯着小九。沙哑说话声,顺小九脐肠,幽幽流进身体里。
  ——带几只黄鼠狼去城隍庙,不然你要有杀身之祸!
  “噢、噢……姐……知道了……”
  小九望着松雀一双碧眼,忽然明白过来——这家伙,长的是双狼眼睛呀!
  ##
  自从唐莞知道玉玺的事,安排人看管粪窖。一众黄仙儿虽没了用武之地,小九依旧喂它们。
  出门后,小九去树下请了几只黄仙儿,藏在身上。
  小家伙们跟“九娘娘”熟了,个个都往小九抹胸儿里钻,软软的坐着舒服,从衣襟里探出小脑袋观望,倒也轻省方便。
  小九又绕路,买了袋栗子,边走边喂胸口几张小嘴,心里纳闷:这帮东西,若是让它们偷摸盯梢,或还有用,真遇到危险,又能做什么了?
  黄仙儿偷了小九心思,抬起小嘴讨好道:
  ——娘娘这是什么话!真遇到事情了,我等可以放屁!
  小九不忿:你们放了臭屁,扭头就跑,我怎么办!
  ——娘娘也照样呗?俺们都听说了,那天娘娘吃了炒豆子,吓得整个断钗阁都慌了……
  “该死!该死!”小九涨红了脸,“谁说的!从老娘奶子里滚出去呀!”
  小九抬手去抓,一众黄仙儿只如粘住般,小九头顶肩上,滑溜溜到处乱窜。
  当然,黄仙儿里也有正经的,劝道:
  ——既然都是松雀菩萨肠卜的结果,咱照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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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肠卜二字,小九才想起,松雀儿会通灵,刚才杀鸭子,算是占了一卦。
  小九皱起眉头,不开心了:若是松雀儿没这般本事,或者哪怕占错了地方,苏碧云和庙里大伙儿,便都不会死。
  一众黄仙儿感出小九心思,都不胡闹了,乖乖在她身上卧好,劝道:
  ——娘娘莫忧心了,死去活来,时也命也,娘娘自己不也会算吗?
  小九点头,指头戳黄仙儿们小鼻子。
  苏碧云之死,小九谁都不怨,除了一人。
  若不是她,任松雀神通广大,任宣赞马快弓强,也不济事。
  自从那日丧事回来,柴小九便下定决心,若不亲自手刃此贼,真枉做师娘女儿!
  杀气逼人,黄仙儿们在小九肩头打个寒颤,鼻头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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