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他是凌家老小,不用说以往被父母骄惯,长缨觉得凌渊把他放在这里,是个不错的决定。
  杨肃与孙燮道别,而后就夹着公文到了沈家。
  见着长缨坐在庑廊下写字,走过去一摸她的肩膀,竟是凉的,又除下披风覆在她身上:“怎么在这里吹风?”
  “这不叫吹风,叫晒太阳。”长缨停笔道,“梁凤说我不能天天蹲屋里,得多晒晒太阳有益筋骨。”
  杨肃便哦了一声,蹲下去看她腿部伤口。
  他身后立着的一大群威武雄壮的侍卫,没料到素日不近脂粉的他竟突然间在长缨面前这么自如地矮下身段,连忙也齐刷刷单膝跪下来。
  这浩荡阵势把端茶来的小丫鬟都吓得手抖。
  杨肃瞧着眼生,道:“哪来的?”
  “新添的。”长缨冲这丫鬟看了眼,盈碧连忙上前把人带下,训斥去了。
  长缨道:“紫缃她们得侍候我,家里人手不够了,添了几个人。”
  杨肃这才想起自己已有段时间没来了。
  梁凤用药用的好,她伤口都没落下了不起的疤痕,再养养也许只剩下些许痕迹了,轻的地方又或者可以消除。
  再看她脸庞,白了很多,也圆润了些。
  便又道:“听说今日去过衙署了?着什么急?往后的事情有我这爷们儿在,如今惜之也帮我了,我这边不至于让你再拼命。”
  “就算不拼命,那也是我的差事。”长缨说。“更何况,我也想早点好起来。
  “我总觉得,害我的那个人他就在这京师里,甚至是朝堂上,他既然怕我拿着他的把柄,不惜暗杀我,那么我回了京师,他肯定更加不放心。”
  “那也不用这么急。”
  杨肃说着,把她裤管放下来,坐上椅子,而后忽然又想起什么,挥退了所有侍卫,然后自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是盒蔻丹。
  “早前在宫里拿的。”杨肃让泛珠取来染指甲的工具,“前两日进宫,宫里娘娘刚好在父皇宫里翻敬事房送来的胭脂花粉单子,我跟她讨的。
  “一直想着拿过来,也没得空,揣在身上呢。是霍家采办的,应该不差。我帮你染染。”
  长缨可不相信他能这干活儿,但也赏面伸出手指:“你去见过孙燮,怎么样?”
  第258章 几个男人有这样的福气
  杨肃把经过说了,然后道:“这雪娘人死了,反倒是闹出这么大风波,陈唐两家怕是都没有想到。”
  她指甲是修长的椭圆形,小贝壳似的,虽然呆在军营明显没有精心打理,但底子还在,依旧漂亮。
  只是十指都无月牙,果然是虚寒体质。
  杨肃琢磨着想劝劝她接受梁凤开方子,又怕她多想,终是闭了嘴。
  长缨道:“这侍妾听着可不是个安份的人。不管是落到唐家还是陈家,都只会徒生事端。陈雄倒罢了,这个唐鉴有妻有室,是真让人想不明白。”
  杨肃久未听她这样与他唠嗑,撑膝笑道:“唐鉴只差这个女人么?他差的是这口气。
  “那侍妾若不让人告诉他,他兴许也就忍了,告诉了他,他便不能装糊涂,更何况自己的孩子,如何能任由别的男人操控生死?想必这才跟陈雄过不去。”
  长缨沉吟说:“孩子又如何?不见得他留了这庶出的孩子日后便会将他视如珠宝。尽是为争口气的话,又不知留下多少祸端,反倒是对妻子不公。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那些人,为了赌赢那口气,就真的不用顾女人死活么?”
  杨肃知她钻了牛角尖,也不跟她争,只笑着道:“那自然是因为他们不像我,有这么通情又达理的你。
  “几个男人有我这样的福气,做豪情万丈的沈将军您的身边人?”
  长缨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被他捧得不知怎么接话。只好道:“说起这些事,你总是一套一套的。”
  又翘起涂完的一根手指:“你看,都涂外面来了。”
  杨肃拿帕子拭干净,重新染上。
  最后把染坏的几只重新染过,确定看得过眼了,这才收工。
  他一面洗手一面唤来管速:“雪娘离开唐鉴之后才跟的陈雄,去查查她跟着陈雄之前住在哪里,再进内搜搜看。”
  而后又坐下问起腾骧卫的事。
  傍晚少擎和程春刘啸过来了,黄绩周梁也回来了,凌述也跟着过来了,他们怕长缨闷,近来无事便总要过来坐坐。
  平日杨肃过来时总不至于大张旗鼓,谁知道今日这样巧,都赶上了,侍卫们不由分说便先挡了他们在大门外。
  杨肃起身要走,吴妈来禀说做好了饭菜,他想想,便就挪脚去了前厅,让侍卫放了他们进来。
  其实对他们这点事,亲近的这几个人都心照不宣,尤其是少擎和黄绩周梁。
  只是都不敢挂在嘴上打趣主要还是怕长缨,她有威信。
  杨肃虽是王爷,在与长缨的事上却绝无问题,这个不要脸的只怕恨不得他们天天把这事挂嘴上,好让他有机会借机催婚。
  晚饭后一行人围炉吃茶,长缨那素了好久的指甲居然红了,而且染甲这手艺明显还不咋地,大伙便到底没忍住,目光不停在上头瞟来瞟去。
  一会儿管速回来了:“雪娘就住在与陈家相隔两条街的提篮胡同,是原先唐鉴置给她的一座两进小院儿。方才属下们去看过一轮,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但有些碎布片看着有些价值。”
  说着他自怀里取出帕子包着的一小包物事。
  帕子打开,果然是几片碎布片,长缨眼利,看了两眼即道:“都是妆花缎,唐鉴哪来那么大手笔养外室?”
  妆花缎费时费工,原料也奇贵,能穿这种的都不是普通人,像雪娘这样的妾身,只怕还不怕光明正大穿面上。
  唐家虽然有名望,却并非顶尖豪门,就算他们自家穿用得起这缎子,却不可能在外室身上还能如此花费,何况唐鉴又并不当家。
  “就玉玑坊那个唐家?”少擎道,“唐家几房都是正经人,也没听说过在外敛财,唐鉴确实不像能拿妆花缎子养小的人,他也没那么资本。
  “该不会是这女的背着唐鉴还在外头勾搭了别人?”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杨肃看了眼他,拿着那包碎布起身道:“你们说话,我去瞧瞧。”
  周梁黄绩连忙放了茶杯:“我们也去。”
  凌述也只好起身:“那我也一起。”
  长缨没拦他们,接下来跟少擎他们几个说到腾骧卫。
  果然不出她所料,指挥同知高诉明与赵骏私交甚好,而掌印太监王进几乎不踏足腾骧卫,只每月会过来一两次应卯。
  在长缨之前,军事上基本都是指挥使掌管,而监管皇店,打理马匹这些,则归赵骏揽了。
  前任指挥使是谁的人长缨不好分辨,但如今这位子到了她手里,自然不可能再回到杨际手上去。
  有少擎他们在顶着,她至少还能歇上个十天半月,这些事暂且还不必操心。
  且说杨肃带着侍卫们到了提篮胡同,雪娘原先住的房子唐鉴给的,如今人不在了,按理这房契是该收回去的,然而许是因为唐陈两家近来闹的凶,也无暇顾及,因此空在这儿。
  屋里倒还都留着人居住过的痕迹,一座三间小院儿,家什都有。
  杨肃立在中庭,管速带着人四面搜罗,他环顾几下也入了正房。
  房内看不出来多么奢华,顶多算得上精致,他拿起桌上茶盅看了看,黄绩就过来道:“找到一小束金线。还有橱内两三斤落花生。”
  金线是女红所用之物,也不便宜。可跟落花生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落花生是舶来之物,向来只出现在高门贵户府里,这雪娘……总不至于唐鉴还自己从家里带花生出来给她吃?
  杨肃望着衣橱:“即便这花生是唐鉴自唐家带出来的,也不可能带两三斤之多,定是在外头自行买的。
  “她这笔钱财很是可疑,留几个人接着搜搜。管速去跟谢蓬传个话,让他到五城衙门来,其余人也随我去衙门。”
  基于五城衙门合并,事务增多,扩建衙署的时候杨肃着人建了个小牢狱。
  进了公事房未久,谢蓬便与提出来的唐鉴前后脚到来了。
  唐鉴因为打架,蓬头垢面,满身狼藉,原先一身精致的月白色绣松枝纹的锦袍已脏得不像话,但腰身挺拔,不见畏缩之状。
  杨肃请其入座,又着人上了茶,和言悦色问他:“唐公子跟雪娘相识多久?”
  第259章 傅世子约她遛街去了
  唐鉴俯首:“回王爷的话,已相识年余。旧年十月,在同窗处见得她。”
  “不知道唐公子素日给雪娘多少嚼用?”
  审案不关五城衙门的事,但他堂堂王爷,要审也没人敢说半句废话。
  唐鉴搁在膝上的两手蜷了两下,回道:“小生给她二十两银子,还有个下人。此外支出都算我的。”
  “唐公子手上可有产业?”
  唐鉴默半日,声音低下去:“目前家产大多由公中掌管。小生除去两间赁出去的养家铺面,便只有公中每月支出的月例。”
  “才两间养家的铺面,你就在外头养女人?”杨肃忍不住皱眉。
  谢蓬睃了他一眼。
  唐鉴胸脯起伏,攥紧拳道:“王爷不知,雪娘温柔可人,善解人意,是个贴心人。”
  杨肃看了会儿他,跟管速招了招手:“这里是我自雪娘住处搜到的,唐公子认识这些吗?”
  唐鉴望着那堆妆花缎碎片,以及坛子里装着大坛的花生,腰身立时变得僵直。
  “我没给她买过这么好的缎子,这东西不是轻易能弄到的,在唐家,也只有主母们才有资格穿!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些?”
  杨肃望了他半晌,道:“我也不知道。但这就是你说的贴心人。”
  唐鉴如同被打了一巴掌,脸上赤红,颤手拿着碎布不停咬牙。
  他喃喃道:“她被陈雄掳走就罢了,她怎么会还不!她不会骗我的!”
  “那你觉得是我们在骗你?”谢蓬问。
  唐鉴脸色又白了一点。
  杨肃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接而撑额道:“除了唐鉴和陈雄,这个雪娘肯定还有男人,而且这个人,搞不好就是拿陈雄的剑杀她的那个人。
  “所以她肚里孩子是谁的还真不好说。可关键是这个人又为什么要她?”
  谢蓬道:“回府之后我让人去她住处周围打听打听。”又道:“傅容这边怎么应付?他下晌投了帖子到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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