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那你呢?”
  “我同祖母说,我腿都麻了,祖母就让我起来出去走一走。我就去厨房找点心吃,吃完了再回去继续捡啊。”
  皇上听的很认真。
  “有一年过正月十五的时候,我们想瞒着大人偷偷出门去看灯。后来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应该瞒着家里人做这样的事,还是该向爹娘长辈们说一声。妹妹弟弟都不高兴,好几天不踩我。不过等十五那日,祖母传话请了舅舅来,带我们出门看了一回灯。舅舅还在灯集上给我们买汤团吃。因为人多,卖汤团的碗都不够,我们买了十个汤圆,然后一人分两个。当时也怪,就是觉得外头卖的比家里做的好吃。”
  皇上静静的听她说完,微笑着说:“那等到上元节时,朕也带你去看灯。”
  谢宁含笑应了一声。
  上元节太遥远了,也不知道那时候这个承诺还有没有人记得呢。
  现在他已经带她看过灯了。
  能让皇上烦心的都是大事,谢宁帮不上忙。
  这一夜睡的很安静。
  没有颠鸾倒凤,两人裹着一床锦被。皇上倒是头一沾枕就睡着了,谢宁却迟迟没有入睡。
  也许是白天午睡的时候起迟了,晚上就不怎么困。
  帐子外头的灯光透进来,恍惚听着外面象是起了风。
  皇上睡的很沉,下巴处冒出了短短的青茬。
  她不敢乱动,侧着头打量他,然后自己也就跟着睡着了。
  第二日应该是不用早朝,皇上起身的时辰比平时晚,谢宁也跟着一起醒了,皇上饶有兴致的看宫人服侍她梳头,还坐到旁边来,向她询问那些瓶瓶罐罐都有什么用途。
  发现眉黛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要不我帮你画一画?”
  谢宁也迟疑了一下才问:“皇上您会吗?”
  “想来也不难。”
  看他这么兴致勃勃,实在不好扫他的兴。
  皇上捡了一枚螺黛在手里,把她的脸轻轻端起一些,小心的描了一下,再一下。
  谢宁往后缩了一下。
  “疼吗?”他有些紧张的问。
  谢宁小声说:“痒。”
  她的眉毛本来生的就好,其实不用怎么细描。有时候谢宁不想费事,就根本不去画它。
  画这个眉,皇上两臂高举,谢宁紧绷着一动不动,两人都快折腾出一身汗来了。
  末了画完,看着仿佛左边比右边长,再添几笔,又觉得右边比左边粗。
  皇上实在不知道再怎么添减了,把眉黛放下,有些自嘲的说:“还得多习练才行。”
  谢宁揽镜自照,感觉也就比平时显的浓一些黑一些,也并不难看。
  “第一次画成这样也不错了。”
  她没有再洗脸重画,就这么陪着皇上用了早膳,有朝臣递牌子求见,皇上起驾离开长宁殿,谢宁也就回萦香阁了。
  梁美人寻上门来,谢宁也只好打开门请她进来喝茶。
  梁美人比她大两岁,但是失宠已久,眉眼看起来总带着一股幽怨自怜,话语里也透着酸溜溜的味道。谢宁和她话不投机,喝完一杯茶,梁美人也就识趣的告辞了。
  隔了两天,青荷在服侍她梳妆的时候说新鲜事给她听:“听说这两天好些人都把眉毛描的又粗又黑的,昨天见着白美人,那眉毛吓人一跳,象眼睛上面横了两根枯柴。”
  青梅忍不住加了一句:“还是烧焦的。”
  谢宁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人以为她侍寝回来画着那样一双眉毛,就以为皇上近来喜好变了,变成喜欢粗重浓眉了?
  那不是他喜欢,是因为他手笨哪。
  青荷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她还是没放弃劝说谢宁,说应该给皇上做一二针线。
  “其实您一点也不笨,过去做不好是因为不用心。”青荷态度特别诚恳:“您只要想做,一定是能做好的。”
  也许她说的有道理吧。
  谢宁也觉得可以帮皇上做点东西。
  既然她愿意做,那做什么,怎么做,这些事情就全不用她操心了。青荷从头到尾都给安排好了。
  “先从简单的做起。做个香袋,做的快一天就能做好了,加上绣花打络子的功夫,也就两天。”
  那不是谢宁的水平和速度。
  青荷也很明白,接着说:“主子您慢慢做,做个半月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别人一天能做的东西她得做半个月,青荷对她水平的估量还真是……
  一点都不客气啊。
  男用香袋的样式和颜色,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种,远不及女子所用的那么丰富多样。
  谢宁选的布料是块靛青的料子,络子、系绳的颜色配了一圈之后选了枣红。
  一开始青荷不同意,她觉得既然是给皇上用,那应该用金黄色或是黑色更加合适。谢宁呢,就觉得这个枣红色好看,配一起看着也顺眼,只想用这个。
  想当然,青荷这小胳膊拧不过谢宁的粗大腿,说到底这个是谢宁做不是她做,自然要以主子的意思为先。
  上头绣的图案也选择比较简单的,太复杂的谢宁做不来。
  谢宁觉得青荷那天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以前做不好,大概是因为她没用心。
  谢宁特意请了齐尚宫来指点她,齐尚宫不愧是行家里手,即使配朽木到了她手底下也能给雕出花来。谢宁现在的针脚在她的指点下已经变得均匀紧密多了,不再出现那种歪歪扭扭的蜈蚣脚。绣花难度大一点,但是垫着先描好的样子,一针一针照着花样刺下去,绣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已经颇为象模象样了。
  就是做针线太费眼,而且做一会儿活就觉得脖子酸的发酸。
  她不过是偶尔做一次就觉得这么艰辛,针工局那些靠眼力和手艺吃饭的人,身体和心力的损耗肯定是巨大的。怪不得针工局里没有什么年老的尚宫,齐尚宫这般年纪都已经可以是老资历了。因为过了三十,身体和技艺就经不起这样损耗了,即使再不情愿,也无法抵挡现实的每况愈下。
  做这个香袋也没用十天半个月,五六天的功夫就做好了。谢宁平时不熏香,但这个是香袋,总不能这么空着送过去。
  她找了些艾菊和薄荷干叶填在里头,闻起来香气淡薄带着一点苦味。
  既然做好了,剩下的步骤就是如何送出去了。
  谢宁打算再去伴驾的时候送给皇上。
  就是有点烦恼,到时候说些什么?
  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要托人送过去,那感觉更不好意思。
  青荷可比谢宁本人有信心,认为只要是谢美人亲手做的,那不管做成什么样,皇上都必定喜欢。
  ☆、二十四 新人
  原来说春天就要再有一批采选的美女进宫,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拖到了秋天,整晚了半年。
  这一次入选的人也并不多。听说从京城邻近的京州选的,也有江南来的美人,层层筛过滤过之后,还剩下三十多个人。皇上亲选之后又刷下了一半多,最后有十一个人入宫。
  谢宁对这件事情并不上心,但是周围的人却都觉得“谢美人一定心焦忐忑”,争着给她递消息。
  周公公来过一次,那意思是,这一次的十一个现在都安置在掖庭宫,得好好学一学规矩。其中有两三个是生的最拔尖的。
  谢宁笑着问:“有多漂亮?”
  周公公也笑了:“咱家看着,不比陈婕妤、梁美人逊色。”
  陈婕妤和梁美人都生的十分动人,说句大实话,谢宁觉得自己颇有不如。
  既然说不比那二位差,那肯定是相当动人的美女了。
  更重要的是,她们更鲜嫩。
  说起来,过了年谢宁也才十八岁,怎么也不能算是老。但是现在的情势是,十八岁也已经不再新鲜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哪。
  这么一想,谢宁顿时觉得现在送香袋时机好象不太对。
  这边新人进了宫,她这边就巴巴的亲手做针线给皇上。谁不知道呢?女人做这些东西,总是指望着用情针意线把男人的心笼住。
  这个香袋是送还是不送啊?
  新人新气象,谢宁有一次在园中遇到了其中几个人。
  她们穿着粉、黄、蓝、紫各色鲜亮的衣衫,虽然已经是深秋,可是那一份扑面而来的青春鲜活却带着浓浓的春天的生机。
  谢宁站在那里看花匠新呈的菊花。花并不是什么名种,但是胜在形态美,层层的花枝自墙头卷垂下来,远看就象一匹绣菊花的彩锦披挂在墙上,一朵朵菊花象是瀑布腾转飞溅出的水花。
  有人嘻嘻哈哈的走近,在谢宁身后不远的地方停下。
  谢宁一转头就看见她们了。
  果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佳丽,那股鲜活气息远不是已经在宫里浸淫了数年的人能比的。
  不教脂粉污颜色。
  多好的年纪。
  她们之中有一个先屈身行礼的,其他人慌忙都跟着一起问安。
  “见过谢美人。”
  “不必多礼。”
  回去的路上青荷发现主子比以往沉默。
  一定是见着那些黄毛丫头心情不好了。
  也是,虽然自家主子现在得宠,可宫里头最不鲜见的就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其实谢宁想的和青荷担心的并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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