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殿下,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纵你去纪央城吗?”
  元蘅抿了抿嘴唇,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闻澈道:“无论如何,我不让你去。”
  元蘅仰起脸直视他:“明日我休沐,也不会耽误了翰林院的事。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凌王殿下还干涉别人去何处么?”
  闻澈知道元蘅向来有主见,也从来不畏惧他。但是如此凉薄的话还是头一回说出口。
  “你明知道我是……”
  “殿下。”元蘅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冷静重复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良久的沉默,夹杂着细碎的雨声。
  闻澈感觉自己要被淹没进去了。他真是疯了,才会不辞辛苦连夜赶上她,在这里听她说这些。
  “那我陪你一同去。”
  闻澈将她推到马车上去,在放下车帘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元蘅:“纪央城不是启都,那是陆家人的地盘,我必须跟你一同。否则我就上书参你,朝廷官员擅自出城,陛下降罪,有你的苦头吃!”
  他生平最恨别人威胁自己,没想到如今自己却卑劣地威胁元蘅。可对于元蘅这样的人,他实在是没辙了。
  “好。”
  元蘅轻轻叹了气,避开了他的眼神。
  闻澈搁下帘布,道:“先就近找家客栈,你不能就这么穿一夜湿衣裳。”
  ***
  到客栈之时,雨又密了起来。
  这场骤雨令人措手不及,将计划全打乱了。
  元蘅只觉得湿透的衣衫黏腻非常,只想快些要间房去沐浴换衣。
  她踏进客栈,交待了两句便自顾自往楼上去了,一眼都没有看向闻澈。
  今夜雨势这么大,她没想到闻澈竟会出城来寻她。元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闻澈是独身来的,连徐舒都没顾上带。
  他倚靠着木门框,目光落在正上楼的元蘅身上。
  他气她冲动行事,但也感受到了她的怒意,所以也不跟上去,而是将银子抛给店家,交待道:“劳烦备些热水送上去,还有干净的衣裳。”
  店家在熟睡之际被吵醒本不高兴,也不知道这一行深更半夜到来的人是做什么的。但是见银子给足了,立刻便热络起来:“好嘞。”
  闻澈的房间就在元蘅的隔壁。
  他正欲往房中去,却见隔壁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元蘅还没换衣,袖口还湿漉漉的。
  “殿下真要与我一同?”
  闻澈眉宇间的不悦散去,唇角微扬:“不让?”
  元蘅淡淡道:“今夜雨大,估计明日也停不了,只怕会耽搁翰林院的事。殿下如果执意同行,那我就让漱玉他们回启都替我告假了。”
  “让他们回去吧,有我在,你丢不了。”
  闻澈话音刚落,木门便“咚”一声重重地关上了,一点没给他留面子。
  还在生气呢。
  闻澈莫名心情变好,也进了房中去了。
  夜深时,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将树叶打得不停作响。
  闻澈睡得并不安稳。
  他又梦到元蘅了。
  依旧是那片开得盛极的桃林。
  那个吻的触感更加明晰,那个他不敢肖想的如同白瓷一般的手臂带着温热,轻落在他的颈后。他甚至记不清是谁先冒犯谁的,只知道在薄粉的烟霞之下,她的面容也是薄粉色的。
  “你会回来?”梦中的她问。
  他答:“我哪次没回来?”
  可是下一瞬,浓雾乍起,元蘅的容颜越来越淡,他看不清楚了。他听到刺耳的哀泣声,却又被困缚住,找不到方向。
  “你在哪……”
  闻澈醒了,扶着额头坐了起身,倚在榻沿上再回想自己所做之梦时,却什么也记不起了。
  兴许是睡前饮了小半盏驱寒药酒的缘故,此刻他头痛欲裂,浑身烫得厉害。
  他自己倒了杯凉水,咽下去之后那种头痛的感觉才有所减轻。
  自从受伤过后,他常常噩梦缠身。但鲜少如今日这般,是被生生疼醒的。
  隔壁没有任何动静,应当是元蘅沐浴完已经睡下了。他正准备回榻上去,却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了门,是客栈的老板娘。
  见闻澈开了门,她才道:“公子,您夫人方才说饿了,下了楼来要吃些东西。结果沾酒就醉,现下在底下睡着了。”
  听到“夫人”二字,闻澈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便明白过来,他与元蘅雨夜出来住宿,想来是被误会了关系。而老板娘所说的应当就是元蘅。
  他没反驳,缓缓闭眼忍下灼心般的躁意,转身取了外衫披上,问了她现下在何处。
  “就在楼下。”
  随着老板娘下了木梯,他便看见了在角落处伏案而眠的元蘅。元蘅身上已经换了干爽的衣裳,但是仍旧单薄。
  老板娘继续道:“她大抵着了风寒,向帮厨的小厮要了些药酒,谁知此刻竟睡着了。”
  “好,知道了,多谢你。”
  “这没什么,我也是担心小娘子着凉。您在,我就放心回房睡了。”
  说罢,老板娘便走了。
  桌案上的酒盏已经空了,就倒在元蘅的手边。元蘅大概是没什么酒量的,一点寡淡的药酒,便惹得她耳根起了一片烫热的红痕。
  可能是听到了动静,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看闻澈时,目光还有些散。
  “是让你这么喝的么?”
  他皱眉,准备扶她回房中去。
  没承想元蘅却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一把抱住了他,将他的腰环紧了。
  闻澈的呼吸一滞,几乎不能再开口说话。
  第28章 醉酒
  “你去哪了, 这么久才回来?”元蘅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不高兴。
  闻澈不敢回手碰她,险些以为是自己那些无耻的梦还没有醒。
  都怪这劣酒。
  “我, 我哪里也没去啊。”
  雨夜潮热,寝衣单薄, 闻澈忽然感觉到一丝湿润的温热。
  ——是泪。
  是怀中的元蘅落下的眼泪, 沾湿了他的寝衣。
  他没见过元蘅落泪的样子,此时被抱紧, 也无法瞧清楚她的模样。但是就是有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他不需要知道她为何如此, 只要抱紧她就好。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可我差一点就嫁给别人了……”
  闻澈哑了许久, 试图去明白她的话, 轻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堂中没有点烛, 本就一片昏暗, 她柔韧的长发披散着落在他的掌心,温凉的触感跟梦中一模一样。
  她因着饮酒的缘故, 浑身都烫。热意穿透了他单薄的里衣,令他心浮气躁, 再也冷静不下来。
  他终究还是顾及这是门口, 若被人瞧见两人抱在一处不好, 便低声哄道:“你先松手,我扶你回房中去。”
  闻澈无比后悔让漱玉他们回了启都。
  如今元蘅这模样, 他根本没法照顾。他只能先哄着让她回去睡下。
  她松了手,闻澈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可是下一瞬, 元蘅的手落在了他的掌心。
  她眼角还带着湿润, 滚烫的指尖摩挲着闻澈的指缝,轻轻挽住。
  许久, 她才拼凑出一句:“好。”
  真是疯了。
  闻澈闭上眼冷静了下,终于说服自己——她现在醉了酒糊涂,且顺着罢。
  他半抱半牵地将醉了的元蘅哄回房中,收拾了被褥后便扶着她躺回去。但她仍旧牵着他的手,半点都没松开。
  她不肯闭上眼,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描摹他的指节,像是在眷恋依赖什么。
  他常年握刀剑和弓箭的手指间有一层薄薄的茧,原本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可此时被她细腻的指腹流连抚过,却有了痒意,直钻人心底。
  屋中太昏暗,闻澈想收回手去点烛,结果手还没来得及挪动,便被她握了回去。
  他轻叹了气:“你真是……”
  反正她醒了也不会记得,这里也没有旁人。在一片漆黑中,他犹豫许久,还是遵从自己的妄念,回握住了她的手。那个他无数次看见,却不能触碰的手。
  灯烛被他点了起来,微亮的光恰好落在元蘅的眼尾,泛起一片流光溢彩般的艳丽。他在那一瞬生了妄念,想如方才自己梦中那般,将她吻得不再说那些凉薄的话。
  但闻澈明白,这是妄念。
  “你方才说你差点嫁给别人,是什么意思?你想嫁给我么?”
  闻澈轻捏了她的指节,顺着抚到她修得很圆润的指甲,借着自己还有点酒意,问道:“你有没有,一点点,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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